我的当兵父亲

第二章 初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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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的当兵父亲
作者:
大鑫D
本章字数:
6860
更新时间:
2025-05-19

新兵连的冬天冷得刺骨。

李建国攥着冻得发紫的手榴弹,指甲深深掐进木柄里。训练场边的杨树上挂着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像极了日军骑兵的军刀。赵刚骂骂咧咧地跺着脚,棉鞋里的干草早被踩成碎末,脚趾头冻得跟萝卜似的。

"卧倒!再晃悠老子崩了你!"张排长的皮靴踢在赵刚屁股上,惊起一团雪雾。这个脸上有道刀疤的老兵蹲下来,手把手掰正建国的握弹姿势,"拇指压住保险片,听见没?投弹时要转腰,别跟娘们儿似的甩胳膊!"

远处传来孙明的咳嗽声。这个文弱的书生总在训练时掉队,此刻正抱着杆比他还高的步枪,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建国看见他眼镜片上蒙着白霜,睫毛上挂着冰珠,突然想起村头私塾先生冬天抄书的模样——那时候他总蹲在窗根下偷听,先生用戒尺敲着黑板讲"一寸山河一寸血",如今才知道,这话能砸得人胸口发疼。

夜里紧急集合的哨声刺破严寒。建国抓着没系好鞋带的棉鞋往外跑,听见赵刚在身后骂:"狗日的,吃晚饭时我刚把脚塞进炕洞暖热乎..."话音未落,张排长的皮带就抽在他背上:"废话!鬼子会等你捂热乎脚再杀过来?"

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刀割。队伍在山林里急行军,踩断的树枝发出清脆的响。建国数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跟上前面人的脚步。背包里的砍柴刀随着步伐撞击后腰,他想起离家时父亲说的话:"刀在人在。"此刻刀柄隔着粗布硌着脊梁,竟生出些暖意。

"都听着!"周队长突然压低声音,队伍在一片松树林里停下。他用树枝在雪地上画出简易地图,"鬼子运输队明天走这条山道,咱们在这儿"——树枝戳进雪里,溅起细碎的冰晶——"打伏击。三排埋地雷,一排二排负责两侧火力,新兵跟我守预备队。"

月光透过松针洒在雪地上,像撒了把碎银子。建国挨着孙明坐下,看见他正在用冻红的手指在膝盖上画战术图,裤腿上的积雪簌簌掉落。赵刚蹭过来,往两人中间塞了块硬得像石头的高粱饼:"吃,昨儿我从伙房顺的。"

凌晨的山林静得可怕。建国趴在战壕里,盯着前方蜿蜒的山道。雪落在钢盔上沙沙作响,他数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忽然想起秀兰做的糖糕——油纸包里的甜香仿佛还在鼻尖,此刻却混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

"来了。"孙明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

最先出现的是探路的伪军。几个穿着杂色棉袄的男人缩着脖子往前走,步枪在手里晃悠,像扛着几根烧火棍。建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指甲抠进掌心的冻疮,疼得发麻。

"让他们过去。"周队长的望远镜闪着冷光。建国看见伪军队伍里有个年轻人,脸上还带着绒毛,腰间别着的手榴弹袋歪歪扭扭,像是自己缝的。队伍走过他们埋伏的山头时,那年轻人突然停下来,往路边的树洞里塞了块饼子——大概是给山里的流民留的。

主力部队跟进时,太阳刚爬上东山头。二十多辆马车沿着山道缓缓蠕动,拉车的骡子耷拉着脑袋,马蹄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建国数着马车上覆盖的油布,估算着里面可能装着弹药、粮食,或者是用来修炮楼的钢筋。

"轰!"

第一颗地雷炸响时,天地都在震颤。最前面的马车被炸得粉碎,木片混着血肉溅在雪地上,开出一朵朵暗红的花。日军兵荒马乱地往路边躲,却踩中了三排埋的连环雷——第二声爆炸掀起的雪浪里,建国看见一个鬼子兵的钢盔飞上天,像个黑色的陀螺。

"打!"周队长的驳壳枪喷出火舌。建国扣动扳机的瞬间,肩膀被枪托狠狠撞了一下。子弹擦着鬼子的钢盔飞过,在雪地上犁出道深沟。赵刚趴在旁边大吼着开枪,枪口喷出的火光照亮他扭曲的脸,像尊被战火烤红的铁像。

孙明的步枪突然卡壳。这个一向沉稳的书生手忙脚乱地摆弄枪栓,额角的汗滴在雪地上,瞬间冻成冰晶。建国伸手拽过他的枪,用父亲教的法子猛拍枪托——去年秋天打兔子时,他的土枪也卡过壳,爹就是这么修好的。"咔嗒"一声,子弹退了出来,孙明接过枪时,眼里闪过一丝感激。

战场很快变成修罗场。日军在小队长的指挥下分成三组,一组掩护伤员后撤,两组向两侧山坡冲锋。建国看见那个小队长举着指挥刀,刀尖上的膏药旗被雪打湿,耷拉着像块破抹布。他想起王大爷倒下时,这个畜生脸上的狞笑,手指突然不抖了。

"手榴弹!"张排长的呐喊被炮火撕碎。建国拧开弹盖,转腰,投掷,动作连贯得像在老家甩镰刀。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气浪掀起的雪粒扑在脸上,他听见自己大喊:"狗日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狠戾。

赵刚突然捅了捅他:"看!"

西侧山梁上,一队日军骑兵正快速包抄过来。战马踏碎薄冰的声响里,建国看见骑兵队最前面的军官——那人戴着白手套,军刀在阳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马鞍旁挂着个牛皮地图包,上面绣着樱花图案。

"是小队长!"赵刚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杀了王大爷的那个!"

建国的指甲扎进掌心的冻疮,血珠混着雪水往下滴。他想起晒谷场上的玉米粒,想起张婶尸体旁的虎娃,想起母亲缝补时被油灯照亮的脸。当骑兵队进入射程的瞬间,他听见周队长怒吼:"集中火力!"

步枪子弹打在骑兵的钢盔上迸出火花。那军官突然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光。建国看见他掏出手枪,瞄准了正在指挥转移的周队长。

"小心!"

他扑过去的瞬间,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在雪地上犁出道灼热的沟。周队长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滚进旁边的弹坑。骑兵队的第二波冲锋己经近在咫尺,建国摸向腰间——手榴弹己经用完了。

"用这个!"孙明不知何时爬到他身边,递来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建国这才发现,他的左臂洇着血,棉衣袖口被烧出个焦洞。来不及多想,他抓过手榴弹就往山下滚——这是张排长教的笨办法,用身体当导线,炸断必经的木桥。

雪地上的枯草划破棉衣,尖石撞得肋骨生疼。建国在滚到桥边的瞬间拉开保险,翻身躲进石缝。爆炸声震得他耳鸣,桥板碎裂的声音里,他看见那樱花图案的地图包飞起来,落在燃烧的马车旁。

硝烟散去时,山林里只剩下零星的枪声。建国摸了摸脸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赵刚一瘸一拐地走来,裤腿上染着暗红:"狗日的骑兵,马刀差点削了老子脚踝。"孙明扶着棵断树咳嗽,眼镜片不知何时碎了一块,裂开的纹路像闪电。

"找战利品!"张排长的嗓子哑得像塞了把沙子。建国在燃烧的马车旁蹲下,翻出半袋压缩饼干,还有几包用日文报纸包着的药品。当他捡起那樱花地图包时,手指突然顿住——报纸上的照片里,有个戴眼镜的日本军官,正站在一片废墟前微笑,右下角的标题是"山本一郎大佐莅临指导"。

"给我。"周队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他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指尖着"山本"二字,刀疤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记住这个名字,小子们。这人在华北推行'三光政策',手上沾着咱们多少兄弟的血。"

回程的路上,队伍抬着伤员慢慢走。担架上的老兵不停地说胡话,抓着建国的手腕喊"娘"。赵刚忽然蹲下来,从靴子里摸出颗子弹头——那是他从鬼子钢盔里抠出来的,"等打完仗,我要把这玩意儿熔了,给俺娘打个银镯子。"

孙明突然指着远处:"看,日出了。"

东方的天空裂开道缝隙,晨光像把烧热的刀,剖开厚重的云层。雪地上的血迹被染成金色,断树上的冰棱滴着水,发出叮咚的响。建国摸了摸胸口的铜钱,忽然想起父亲说过,铜钱是古人用百家血铸的,能镇邪祟。此刻它贴着皮肤发烫,像块烧红的铁。

队伍路过那座断桥时,他看见桥下冻着具日军尸体,白手套上沾着半片樱花布。想起训练时张排长说的话:"战争不是杀鬼子那么简单,是要让他们知道,咱们的每寸土,都得用命来换。"

回到营地时,伙房的热粥己经煮好。建国捧着粗瓷碗,看热气在孙明破碎的镜片上凝成白雾。赵刚啃着缴获的压缩饼干,突然笑起来:"这玩意儿比俺娘烙的饼还硬,小鬼子牙口挺好啊。"

没人接话。不知谁的搪瓷碗碰到了步枪,发出清越的响。窗外,雪停了,新兵连的军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红得像浸透了血的布。建国摸了摸腰间的砍柴刀,刀把上的"李"字被手汗浸得发亮。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个在晒谷场上磨镰刀的少年,永远留在了1937年的冬天。

夜里点名时,周队长宣布了两件事:一是给每人发双新草鞋,二是明天开始练拼刺刀。队伍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赵刚忽然大声问:"排长,下次打鬼子是啥时候?"

张排长看着漫天星斗,刀疤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等你们能把刺刀捅进鬼子喉咙不手抖的时候。"

建国抬头望去,银河横贯天际,像条流淌的血河。他想起秀兰的红头绳,想起临行前母亲塞的糖糕,想起王大爷家的牛棚在火光中倒塌的模样。风卷着雪粒子掠过营地,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新伤——这是他第一次希望,自己的手能永远这么疼下去。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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