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当兵父亲

第十六章 贝壳邮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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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的当兵父亲
作者:
大鑫D
本章字数:
6932
更新时间:
2025-05-19

秦皇岛的晨光像融化的黄油,涂满灯塔塔身时,建国正在用刺刀撬松一块礁石。小李子蹲在旁边,往他脚边的帆布包里塞海螺壳,每只壳上都用红漆写着“小心地雷”——这是他们昨天在海滩巡逻时发现的未爆弹标记。

“美军观察组下午到。”苏月抱着急救箱走来,军用水壶在腰间晃出轻响,“胶东军区说,要把黑鲨湾的毒气弹残骸当作战犯审判证据。”她忽然驻足,目光落在建国后颈新结的伤疤上,那道伤蜿蜒至衣领,像条正在褪色的红丝带。

通讯兵跌跌撞撞地跑过沙滩,手里挥着张被海风扯得变形的电报纸:“南京来电!战犯审判团需要证人,指认木村信雄在...”他忽然弯腰咳嗽,海风卷起的沙粒钻进他的防毒面具滤孔,去年在武汉染上的肺疾又发作了。

“我去。”建国站起身,拍掉裤腿的沙粒,刺刀尖挑起块日军钢盔碎片,碎片映出他左眼下方新增的划伤——那是昨夜排雷时被弹片擦过的痕迹,“小李子留下帮苏月整理医药库,通讯兵跟我去南京。”

“我也要去!”小李子攥紧鱼叉,贝壳哨子在手腕上晃出脆响,“我要亲眼看见木村被绞死,要告诉法官他怎么用军刀...”少年的声音突然卡住,喉结滚动着,像吞进颗带刺的海螺。

苏月将一块压缩饼干塞进小李子手里:“你留下更重要。”她指着远处正在搭建的难民营,帐篷群像白色的海鸥落满沙滩,“昨天送来的伤员里,有个孩子被毒气伤了眼睛,总喊着要听‘贝壳故事’。”她摸出枚螺旋形贝壳,在阳光下转动,壳内的珍珠母泛着虹彩,“你最会编故事,不是吗?”

少年接过贝壳,指腹着壳上天然的螺纹:“我娘以前说,贝壳是大海的邮差,能把思念带给天上的人。”他忽然抬头,望向辽远的天空,“那我每天给孩子们讲一个贝壳故事,是不是就能让更多人听见,我们打赢了?”

南京的秋雨像碎玻璃,砸在审判庭的穹顶时,建国正盯着证人席上的木村信雄。曾经不可一世的日军大佐,如今穿着皱巴巴的囚服,手腕上还戴着从黑鲨湾打捞上来的白手套——只是手套指尖己被海水泡得发烂,露出苍白的皮肤,像几截发霉的莲藕。

“我抗议!”木村的辩护律师是个戴圆框眼镜的美国人,镜片上沾着雨珠,“证人与被告有私人恩怨,证词不具可信度!”

建国摸出林薇的飞行日志残页,推到法官面前。纸页上“云雀”二字虽己模糊,却仍能辨出钢笔尖用力划过的痕迹:“1938年5月12日,木村信雄带队轰炸武汉王家墩机场,我的战友林薇驾驶编号07战机拦截,被他击落前,在日志里写下‘敌机尾翼有樱花标记’。”他转向木村,声音冷如冰锥,“而你今天戴的白手套,正是那天从她座舱里偷的纪念品。”

法庭后排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通讯兵在证人席外举起证物箱,里面是泡得发涨的日军文件,最上面那张,是木村签署的“屠杀许可令”,签名旁用红笔批着“不留活口”。法官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

休庭时,建国在走廊遇见美国飞虎队的杰克。飞行员叼着根巧克力棒,飞行夹克上别着枚新缴获的日军勋章:“听说你找到了毒气实验报告?那些文件能让731的魔鬼们在地狱里多烧几层。”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听说你要去东京审判?我认识个会说日语的华裔翻译...”

“我要先回秦皇岛。”建国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胜利”二字被廊灯照得发白,“今天是林薇的忌日,小李子说,孩子们在海滩摆了贝壳灯塔。”

回到秦皇岛时,暮色正从海面漫上来。小李子蹲在难民营中央,周围围着七八个孩子,最小的那个戴着盲人眼罩,正将耳朵贴在枚海螺壳上。少年手里举着只扇形贝壳,壳面绘着用荧光粉画的战斗机,在渐暗的天光中荧荧发亮。

“然后呢?云雀阿姨的飞机后来怎么样了?”戴眼罩的女孩拽着小李子的衣角,辫梢还沾着海藻。

“她的飞机变成了星星。”小李子将贝壳轻轻放在女孩掌心,“每到晚上,星星就会飞下来,绕着灯塔转三圈,给勇敢的小孩捎来大海的信。”他看见建国走来,眼睛一亮,“看!是星星的邮差来了!”

孩子们立刻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南京的坏人被关起来了吗?”“美国的巧克力甜吗?”“云雀阿姨真的能收到贝壳信吗?”建国蹲下,摸出从南京带回来的梧桐叶书签,分给每个孩子:“坏人会受到惩罚,巧克力很甜,云雀阿姨...当然能收到你们的信。”他望向远处的灯塔,那里果然摆着用贝壳堆成的塔,最高处插着枚银哨子,在晚风中轻轻晃动。

苏月从医疗帐篷出来,解下沾满药水味的白大褂:“有个伤员说,听见海风声就想起家乡的竹林。”她手里拿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孩子们收集的贝壳,“他们想把这些寄给延安的保育院,你说,贝壳能过安检吗?”

“能。”建国接过铁皮盒,指尖触到枚刻着“胜”字的贝壳——那是小李子用鱼叉刻的,“因为它们装的不是贝壳,是希望。”他忽然想起审判庭上木村最后的狡辩,那个战犯说“历史会被潮水冲走”,但此刻看着孩子们攥着贝壳的小手,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被冲散。

深夜的海滩寂静如墨,只有灯塔光束扫过海面。建国坐在贝壳灯塔旁,摸出林薇的日志本,残页在海风中簌簌作响。他取出钢笔,在空白处写下:“今日去南京,替你看了审判。木村认罪时,我忽然觉得你也坐在旁听席,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还沾着机油——那是你最后一次检修战机时留下的。”

“建国哥!”小李子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少年抱着个油纸包跑来,“苏月姐烤了海星饼!她说南京的法官要是吃了这个,肯定判得更快。”他忽然看见建国手里的笔,眼睛发亮,“你在给云雀阿姨写信吗?我能帮忙寄吗?”

两人将信卷成细条,塞进枚螺旋贝壳。小李子光着脚跑向海边,在浪花里找准位置,将贝壳轻轻放下:“潮水会把它带到太平洋,再漂到云雀阿姨的星星上。”他转头时,月光照亮脸颊上的酒窝,“我娘以前就是这么给我爹寄信的,他在上海修钟表,后来...后来就没收到回信。”

建国拍拍少年的肩膀,没有说话。远处的医疗帐篷里,传来苏月轻声哼唱的《长城谣》,曲调混着潮声,像床柔软的棉被。他望向星空,启明星格外明亮,在它下方,一枚贝壳正随着海浪起伏,像只展翅的云雀,朝着黎明的方向漂去。

通讯兵忽然抱着电报机跌跌撞撞跑来,脸上带着狂喜的神色:“东京审判名单下来了!你和苏月姐都被列为证人,还有小李子,他的毒气伤证词...”

“不去了。”建国打断他,指了指正在堆新贝壳塔的孩子们,“这里更需要我们。再说...”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不知何时被小李子刻了行小字:“胜利属于会听贝壳说话的人。”“审判的事,交给更会打官司的人吧。我们的战场,己经变成了让孩子们睡个好觉。”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苏月抱着药箱走来,箱角挂着串新穿的贝壳风铃:“刚给盲女小禾换完药,她说听见贝壳响,就知道天亮了。”她将风铃挂在贝壳灯塔上,海风拂过,贝壳相撞发出清越的响,惊起群群夜鸟。

小李子忽然指着海面:“看!有渔船!”远处驶来一艘挂着红灯笼的渔船,船头站着个老渔夫,正将渔网撒向银光闪烁的海面。建国认出那是昨天帮他们排雷的王大爷,老人看见岸上的贝壳灯塔,抬手挥了挥,灯笼光映得海面一片通红,像朵盛开在水上的牡丹。

“该给孩子们换药了。”苏月打开药箱,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照片——那是林薇穿着飞行服的留影,背景是延安的窑洞。建国捡起照片,用袖口擦去上面的沙粒,忽然发现照片背面写着行小字:“致所有等待黎明的人——云雀永远在天上巡逻。”

当第一缕阳光跃出海面时,贝壳灯塔被染成金色。小禾扶着小李子的肩膀走来,女孩脸上的眼罩己摘下,虽然左眼仍蒙着纱布,却笑得格外灿烂:“我看见阳光了!是金色的,像贝壳里面的光!”

建国将林薇的银哨子轻轻挂在贝壳灯塔顶端,哨身迎着阳光,折射出七彩光晕。他摸出孙明的手术刀,在灯塔基座刻下“第十六战”——这次没有刻“胜利”,而是刻了“和平”,刀刃切入岩石的瞬间,远处传来悠长的汽笛,那是新中国第一艘海轮的启航声。

小李子将最后一枚贝壳放在塔尖,那是枚罕见的紫贝壳,壳面天然形成的纹路像只展翅的鸟。他退后两步,看着贝壳灯塔在晨光中闪烁,忽然伸手拽了拽建国的衣袖:“你说,等我们老了,孩子们的孩子会不会来看这个灯塔?他们会知道贝壳里藏着多少故事吗?”

“会的。”苏月替建国回答,她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落下最后一笔,“因为总有人会像我们一样,把贝壳里的故事,一遍遍地讲给后来的人听。”

海风带来远处的钟声,那是秦皇岛新建的和平钟。建国望着海面,启明星渐渐隐去,而贝壳灯塔上的银哨子,正随着晨风轻轻摇晃,仿佛在吹奏一首无声的歌。这首歌里,有十西年战火的淬炼,有无数英魂的守望,更有对每个明天的温柔期许——那些曾被硝烟遮蔽的天空,终将如贝壳内部般,闪耀着永不褪色的光芒。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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