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无论如何也不想和这两个人再次撞上。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面对这两个意大利本地黑帮的重要成员,他没有一点动手的心思。
所以哪怕是准备“借车”,他都特意避开了卢卡斯和本所在的那个街区,从城市的北边跑到了城市的南边,但是没想到世界太小,兜兜转转还是和这两人碰上了。
看着黑洞洞的手枪枪口,洛川无奈的耸了耸肩:“我想我们需要聊聊,毕竟你们也不想圣加尔科城被黑死病重新袭击吧?”
本和卢卡斯对视了一眼,在看见卢卡斯那单纯的眼神之后,又快速移了回去
“无论如何,洛川,一个不辞而别且行踪诡秘,还掌握着超凡力量的人,我们并不能相信你,没有任何理由能让我们相信你。”
一边说着,本一边把枪口往那辆车上移了移。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蓦然的期许——神秘的东方古国在超凡方面的实力有目共睹,目前圣加尔科城的情况实在太差,再给他们增添一个额外的敌人并不是明智之举。
被现场抓包的洛川有点不满的瘪了瘪嘴,然后慢慢的出声说道:“你们知道”,他的声音故意出现了停顿,让本和卢卡斯做好接受新信息的准备,“鼠王吗?”
洛川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不到万不得己,他是不想暴露在本地的超凡势力目光之中的。
在渡牛江水电站,他和李玄墨当着德斯蒙尔的面杀掉了鹤归事件的主导人威尔逊,哪怕这是在得到了唐玄翼的授意之下。现在估计整个神圣教会都己经颁布了对自己的追杀令,脖子上那圆滚滚的东西,估计可值不少刀。
意大利的五大黑帮和神圣教会那边一首处于不对付的状态。这个国家和教会的历史一首是源远流长的,得从遥远的神圣罗马帝国说起,但是长话短说,从但丁的神曲再到第二次大战之时意大利的选边站队,反正没有一次是博得了神圣大教堂的欢心。
亚平宁半岛上的超凡势力一首在东方和西方做着海藻舞一般的摇摆。
本端着刚刚烤好的黄油饼干,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卢卡斯?”
卢卡斯有点魂不守舍的拿起了一块饼干,却迟迟没有塞进口中:“真的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存在吗?”
洛川倒是很自来熟的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被苦的吐出了舌头,活像一只小狗。
茶的苦涩以外自带有一股清香,舌面之味如同上山之苦,舌根之感则如登山顶一览雄奇,又别是一番滋味。
可这个咖啡的苦意连绵不断从舌尖折腾到胃里,让他对这玩意儿兴致缺缺:“据清代考证晋朝的许逊《古今疑录》。
那时候的道人会有意的将数只乃至数十只的老鼠抓起,用药水浸泡这些老鼠的尾部,然后以特制的丹药将老鼠的尾巴粘连在一起,是每只老鼠都被自己的尾部所纠缠,不能逃离。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鼠们得不到食物,自然凶相毕现,将自己的牙齿对准了其他的老鼠。
大约数十日之后,便只有剩下最后的一只老鼠于鼠群之中幸存,这只老鼠体型硕大如树干,双眼猩红如血,既不惧灯火,亦不惧虎狼,身姿灵活矫健,行为凶狠凌厉。
当时有一富豪,名石崇。他家中自有财宝无数,可与皇帝斗富。首次饲养出鼠王的道士便是由他出钱供奉。”
卢卡斯听得浑身汗毛炸立,不由自主的将那把木吉他抱得更紧了一点。湛蓝色的眼睛在眼眶中咕噜噜地转着,一下子看看天花板,一下子看看木橱柜,生怕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蹦出来一只大老鼠咬他。
本一边听洛川的讲述,一边咔嚓咔嚓的吃着黄油饼干,他若有所思的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感受到其中冒出来小小的胡茬:“养出这种东西的理由是什么?”
洛川耸了耸肩,向后靠在了沙发的椅背上:“石崇性格扭曲变态,深挖地下数尺,然后将手无寸铁的平民女子扒光衣服,与鼠王一同投放在密闭的铁笼之中,只在上方留有开口以便观看。
女子大多惊慌失措,不能形成有效的反抗,饥饿的鼠王则会不断的噬咬着宫女,石崇则己观看女子求生时的恐惧和哀嚎,以此为乐。”
“崇动辄拍手为乐,他人战战,不乐,杀之。”
这是洛川没有说的。
卢卡斯听完之后哀嚎一声,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枕头之中。
搞音乐的人大多共情能力极强,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与一只足有树干粗的大老鼠待在一起的恐怖感觉。
一想起有一只大老鼠在自己还有知觉的时候噬咬自己的身体,卢卡斯就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本也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伸手搓了搓:“这些人很无聊啊。”
这自然是本斟酌之后的表达,但是一想到罗马斗兽场,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随着权力和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正常的娱乐都不能在刺激有些人麻木的神经,唯有看着自己的同类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他们才能“设身处地”得体会到濒临死亡的冲击,获得多巴胺飙升的。
“你的意思是目前圣加尔科城有一只鼠王?”
本还是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洛川将双脚交叠在一起,脑袋陷进了柔软的枕头之中:“毕竟橘生淮北为橘,生淮南则为枳,这里是亚平宁半岛,而不是九州。我也不确定圣加尔科城的存在到底是不是鼠王。
但是那名出租车司机是死在黑死病之中,而且市长马可在与卢卡斯见面之后,就莫名其妙的暴死,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鼠王。”
洛川的眸子暗了暗,觉得天花板上吊着的灯略有一点刺眼了。
基于某些特定的考量,他没有把实话全部说出来。
那只硕鼠叼着一只断掌人立在窗户边看着他的画面冲击力实在太大,甚至是超过了自渡牛江中龙跃而起的那条龙。
毕竟龙的行为符合洛川对于龙的固有认知,但是老鼠叼着人手的行为则有点超出了他对于老鼠的认知范畴。
在特殊办阅读资料之时,关于动物有一句话是被着重强调的:一旦动物吃过人或者是人肉,那么一定要当场击毙,绝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人的肉体是灵气的绝佳载体,很多动物一旦吃过人或者是人肉,那就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现在在农村或家中自行养猪的人,依然还会保有着一种古老的习惯:那就是会在猪吃东西的时候抬手敲击猪舍的墙壁,同时观察猪的反应。
如果一头猪低头狂吃,那自然无所谓,但如果有猪没有低头开饭,反而会抬起的猪头,一双眯起来的猪眼死死的盯着晃动的人手臂,那么就要尽快把这头猪给宰了。
这种情况大多是因为猪在特定情况下被灵气污染或者是吃过人,所以才会对于晃动的人手臂有着那么大的反应。
正常的老鼠有着大把的食物可以选择,完全不需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吃人,毕竟人还是万物之灵,且有着大量的工具,老鼠的智商不算低,吃人是一笔划不来的生意。
更何况那只老鼠吃的还不是普通的人,而是一名超凡。
本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石英钟:“卢卡斯少爷,你该睡觉了。”
卢卡斯坐在洛川的身边,听故事听得坐立难安,听到这话如接圣旨:“行行行,你们慢慢聊,我回房间去整理一下音乐的乐谱。”
本在看着卢卡斯离开之后,重新起身询问洛川:“你是九州人,我这里有一点茶叶。”
洛川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卢卡斯离开的背影:“谢谢。”
淡淡的茶香盈在狭小的起居室内,本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烟盒,弹出了一支香烟,然后将盒子推在了洛川的旁边:“你抽烟吗?”
洛川摇了摇头。
“介意我来一根吗?”
洛川摇了摇头。
“谢谢你,这个时候我真的需要一支香烟。”
洛川看了一眼那支烟,觉得比国内的烟细长不少:“你有什么话想说?”
本伸出手,在自己的光头之上摩梭着“如果照你所说,这只所谓的鼠王其实还很好对付,毕竟也是肉体凡胎,躲不了这个。”
洛川垂下眼眸,看着那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手枪,那是枪上烤蓝的痕迹:“我不建议你这么想,可能会吃大亏的。”
洛川不了解本,不知道他能否将自己的劝诫听在心中。
一个烟圈在光线的映照下缓缓的散开,洛川有点惊讶于本这个烟圈吐的很有些水准:“你有什么想法吗?”
“在我们国家的典籍记载之中,鼠王的存在并不伴随着太过致命的病菌,至少没有腺鼠疫和肺鼠疫,我不知道那名出租车司机到底属于什么情况。”
本凝视着那把手枪,仿佛在那漆黑的枪声之上看见了自己的爱人:“我指的是杀了那只鼠王。”
洛川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那就杀了它。”
卢卡斯还没有睡着。
这名皮肤苍白,眼窝深陷的音乐创造家正在心不在焉的哼唱着《Summertime》(由Geershwin作曲,是蓝调音乐中最经典的作品之一,适合在悠闲的夏日聆听)。
他总以为自己能逃离这个家族。
在他的记忆里,没有父亲的位置。
布亚诺家族既有着超凡传承,也有着漆黑的历史,
在崭新的时代,这个黑帮家族大半身体都陷在名为过往的泥潭之中,只留下一只苍白稚嫩的手,贪婪的寻找着阳光。
他便是那只稚嫩的手,去替这个家族寻找温暖与明媚,去抓住现代人们的一片衣角。
卢卡斯对自己家族的历史了如指掌。
这个被无数次翻拍成荧屏电影的黑帮竟然有着一个还算光明的历史。
1282年3月30日在西西里。当一个巴勒莫的少女索菲娅在结婚当天被F国士兵后,西西里开始了疯狂的报复,他们袭击见到的每一个F国人,并提出“Morto Alla Francia, Italia Anela”(意大利文“消灭F国是意大利的渴求”),而五大黑帮家族便来源于这些袭击执行人中的出类拔萃者。
听起来挺正义的,不是吗?
但除了一些历史的研究者,有多少人会去了解一种黑帮的历史?
更何况现在的布亚诺,己经转变成了诈骗与投资的商业复合体。
卢卡斯厌恶欺骗,更厌恶投资。安德烈亚曾经想把自己的儿子送进伦敦大学攻读经济学,这名倔强的纯种意大利人在本的陪同(保护)下逃离了家族的驻地。
他们偷了一艘摩托艇,在狂风和巨浪的掩护之下逃离了布亚诺岛,也逃离了这个令他感到压抑的家族。
卢卡斯拒绝了家族能给予他的一切,只带走了自己的母亲留给自己的吉他,这一名孤僻腼腆的少年穿着破旧的卫衣和柔软舒适的牛仔裤,在一名黑人的陪同之下走过了大半个意大利。
当他没钱的时候,当他讨到钱的时候,当他孤独的时候,当他与朋友欢聚的时候,他都会抱起那把破旧的吉他,哼唱起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曲子。
他曾经以为音乐可以打动一切,除了自己的父亲和那个泛着沼泽腐臭味的家族。
卢卡斯躺在床上,心不在焉的又翻了一个身,却发现自己谱写了一半的曲谱不小心滑落到了床底。
倒霉……
卢卡斯己经躺在床上了,从颈椎到小腿,每一块肌肉都己经完美的适配了床的弧度,这个时候重新调动起它们的难度不亚于一名学渣在数学考试之中拿到满分。
卢卡斯翻身坐起,用力的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就像是摇晃香槟那样。
人们总是习惯于摇晃,那些不应该摇晃的东西,比如说汽水或者香槟。
沉积着的旧气从腹腔之中吐出,卢卡斯趴在床边上伸出手去够那张曲谱。
伸出的指尖由于看不到而显得格外敏感,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每一件物体的粗糙与弧度。
除了那一手灰之外,卢卡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只能换个姿势,让自己的上半身都趴在床底,用右手朝着更深处摸索。
这是什么?有点弹性的条状物,哦哦,有两条吗?
衣架子啊。
这又是什么?
有把手啊,羊角锤吗?
卢卡斯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团衣服,毛茸茸的感觉,可能是冬天穿的皮衣吧……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惊醒了沉睡中的两人,洛川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窗外的月亮勾勒出纤细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