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晨光微薄。
帘外紫藤花影斑驳,落在青砖玉阶上,微风拂过,花影轻晃。
太后倚在软榻上,指间的念珠一颗颗滑过,神色淡淡,眉眼却藏着几分沉思。
这一次,她没有再只吩咐一名嬷嬷去查。
她调了两位心腹内侍,又派出宫中最老成谨慎的周嬷嬷,三人联手,专去林府细细查探。
三日后,消息送回慈宁宫。
那内侍垂首站在殿中,背脊微微弯着,语声压得极低:
“太后,奴才己查得清清楚楚。”
太后捻着念珠的指尖微顿,神色平静,嗓音却带了几分冷意:
“细细说来。”
老嬷嬷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册薄薄的折页,缓缓展开。
她抬眼看了太后一眼,才缓声开口,语气极稳:
“林家那位姑娘,自幼聪慧,虽是林府上下捧在掌心长大的,却并非骄纵骄横之人。”
她顿了顿,语气微缓:“五岁时,她便对琴艺生出浓厚兴趣,不需旁人教导,便爱自己琢磨音律。”
太后闻言,眉梢微挑,示意她继续说。
老嬷嬷垂眼翻过一页,继续道:
“七岁那年,她曾在府中偶得一张残谱,日日苦练,竟能完整弹出一曲《凤求凰》。”
“那日正逢林家设宴,席间有京中数位知名的琴师作陪,听闻琴声,皆惊动不己。”
“他们以为是哪位世家贵女高手所弹,谁料去寻时,却见是个不过七岁的孩子,坐在廊下弹得入神。”
说到这里,老嬷嬷语气也忍不住带了几分赞叹:
“据说,当时那几位琴师都惊为天人,当即争相求见,甚至有人愿意破例收她为徒。”
“可那姑娘却只轻轻一笑,说——‘琴,不过是为自己高兴罢了,何必为旁人所累?’”
太后听到这句,眉心微微动了动,抬眼看向老嬷嬷,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趣:
“这话,是她七岁时说的?”
老嬷嬷点头,语气笃定:
“是。那日在场之人众多,皆听得清楚。”
“她说那话时,神色极认真,不像寻常孩子学大人说话的样子。”
“林丞相也没拦,只笑着随她,府里人说,他自那时起就明白,这位女儿心性通透,不拘俗念。”
太后静了片刻,指尖轻轻转动着念珠,唇角缓缓扬起一点弧度,似笑非笑:
“年纪轻轻,却如此有分寸。”
她语气低淡,却分明带了几分赞许。
太后闻言,眉梢微挑,神色微动。
嬷嬷接着道:“当时,京中有名琴师登门欲收她为徒,她却婉拒,只说——‘琴是自乐,不为旁人。’”
太后听得仔细,指尖轻轻一转念珠,唇角微微弯起。
老嬷嬷继续禀报,声音极轻:“她不仅琴艺出众,性子也温和。”
老嬷嬷翻过折页,声音低稳:
“十三岁那年,林府下人染疫,府中许多奴仆相继倒下,府里上下人人自危,避之不及。”
她抬眸看了太后一眼,轻声道:
“唯独林姑娘,亲自去照看,不避脏病,日日守在病榻旁。”
太后闻言,眉头微蹙,语气微沉:“十三岁?”
老嬷嬷颔首,语气带着几分敬意:
“是。那时她不过十三岁,却亲手煎药熬汤,白日里照看,夜里也守着,有时困了,就靠在门边小憩片刻,醒了再去喂药擦身。”
她说到这,语气微顿,眼底也带了几分叹服:
“当时府中管事和夫人都劝她莫要涉险,她却只说了一句——‘他们病着,若无人照管,便是真要没命了。’”
“那段时间,她几乎日夜不歇,人瘦了一大圈,却从没抱怨过半句。”
太后听到此处,指尖缓缓顿住,眉眼间的冷意微微散了些,神色也柔和了一分。
老嬷嬷翻过一页,继续禀报:
“还有一事,发生在去年冬日。”
“城东那边的贫户区突发大火,十几户人家房屋被烧得干干净净。”
“林姑娘得知后,暗中拿出自己多年的私房银钱,悄悄让府中管事带人修了屋舍,还替他们买了过冬的衣物食粮。”
嬷嬷语声微沉:“外头人只道林府仗义,哪知这事其实是她一人所为。”
“她私下叮嘱府中上下,不许提及,连府中几位公子也被瞒在鼓里。”
太后闻言,眉眼微挑,语气低低:“她府里的几个兄长也不知?”
老嬷嬷笑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
“是。连她三个哥哥都不知,后来偶然被管事泄露,才知她做了这许多事。”
太后沉默片刻,指尖轻轻着念珠,眼神微深。
老嬷嬷继续补充:
“林姑娘心思极细,学问也好。”
“她虽是女儿身,却熟读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皆擅长,甚至还懂些算学与药理。”
“林承礼曾夸她幼时识字极快,书卷一翻便能记下。”
“府中三位公子若遇到学问难题,时常请她一同商议,她也不推辞。”
说到这,殿中另一位内侍忍不住低笑一声,低声道:
“林家三位公子,平日里在外是人人称羡的风流才子,偏在家中都宠着她,时常笑称——‘家中虽有三个儿郎,终究还是要一个妹妹镇宅才安稳。’”
太后听到此处,静了半晌,缓缓合起那页薄册。
她指尖的念珠缓缓转动,一颗颗细细着,良久才低低开口:
“性情温和,心地仁善,不贪功,不张扬,偏还聪明绝顶……”
语气里透出几分淡淡的动容,似是在思量,也像在叹息。
她低声喃喃:“哀家倒是真小瞧了这位林家姑娘。”
她顿了顿,又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难掩的欣赏:
“难怪那傻小子一心惦记着,原来真是个宝藏姑娘。”
嬷嬷见太后神色松动,小心问道:“太后,可要继续查探?”
太后却缓缓摇头,语气温和了几分:
“不必了,这姑娘……哀家倒有几分喜欢。”
她抬手抚了抚念珠,眼底微微一亮,低声自语:
“若她真是这样,衍儿娶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慈宁宫内,一室静谧,香烟缭绕。
太后眸底那点笑意,终于缓缓散开了些。
慈宁宫内,香气袅袅。
太后合起手中的薄册,指尖缓缓着封页,眼底意味深长。
半晌,她忽而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老嬷嬷,声音淡淡:
“你说,若哀家以某个名义,设一场宴会,邀京中贵女们入宫一叙——”
她语气顿了顿,嘴角微扬,眸光带着一丝幽意:
“那林嘉仪,自然也会在邀请之列,对吧?”
老嬷嬷心头微凛,随即微笑低头,恭敬应道:
“太后圣明,这京中女眷,谁敢推辞太后娘娘的请宴?林家虽低调,这等场合也断不会缺席。”
“届时太后只需设个雅座,便能与她从容交谈,旁人也挑不出半点不是。”
太后听得这话,眼底笑意更深,似是极为满意。
她缓缓点头,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笃定:
“这样最好。”
“哀家倒真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老嬷嬷垂眸微笑,语气带了几分揣摩:
“奴婢瞧着,林姑娘若真如调查所言,性子柔顺懂礼,待人宽和,到了太后座前,定不会失了分寸。”
“太后娘娘素来慧眼如炬,想看人心,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罢了。”
太后缓缓转动念珠,语声淡淡:
“人心最难测。”
“哀家这辈子,见惯了伪善与假意,若她真有那般本事,本宫……倒也不介意亲自看上一看。”
她语气虽淡,却字字冷静。
殿中香气浮动,紫藤花影微晃。
太后眸中光影交错,仿佛己经在盘算着那一场,波澜未起的深宫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