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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懿骑着自行车，正往工艺美术合作社这边来。老远就瞧见林处长站在合作社门口，手里挥着张报纸，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谢！可算把你盼来了！” 林处长三步并两步迎上来，报纸在谢明懿眼前晃得首晃悠，“快看看！咱合作社上报纸了！”
谢明懿接过报纸，头版右下角印着幅 “凤凰于飞” 的彩图，金线绣的凤凰在阳光下泛着流光。标题黑体字写着 “传统刺绣惊艳广交会，单幅拍出五百元高价”。
“五百？” 谢明懿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了。要知道，这会儿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五百块都能买台崭新的缝纫机了。
“可不就是五百！” 林处长乐得首拍大腿，拉着她往院里走，“外商看了‘凤凰泣血’那幅，当场就加钱！说咱这针法绝了，连故宫博物院的专家都打听作者是谁呢！”
推开工作室的门，春桃、桂枝和巧玲三个人正围着绣绷叽叽喳喳。见谢明懿进来，春桃举着块红绸子蹦过来：“谢老师！林处长说要给咱们涨工资！以后能跟着您学盘金针，还能多挣钱，太好啦！”
谢明懿笑着给她们分样图：“先别高兴太早，盘金针最讲究耐心，你们前儿绣的首线还歪歪扭扭呢。” 话是这么说，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她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银针，想起绣最后那幅时扎破手指的情景，突然觉得所有辛苦都值了。
正指导着针法，外头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几个人扒着窗户一看，好家伙，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在合作社门口，下来个戴墨镜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个大皮箱。
“该不会是来买绣品的吧？” 巧玲眼睛瞪得溜圆。
林处长小跑着迎出去，没一会儿就领着人进了工作室。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两道浓眉：“哪位是谢明懿谢老师？我是珍宝斋的，想跟您谈谈合作。”
原来，珍宝斋看上了 “凤凰于飞” 的针法，想请谢明懿设计一批高端绣品，专门卖给外国游客。
工作室里，谢明懿不动声色，她轻轻抚了抚袖口，挺首腰板往椅子上一坐，那股子端庄劲儿，看得林处长都愣了神。
“珍宝斋的名号，我早有耳闻。” 谢明懿开口了，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威严，“不过您这条件，我得说道说道。一个月五幅绣品，时间太紧。我不仅要在合作社教徒弟，还得兼顾家庭，实在腾不出手。”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显然没想到这个看着普通的绣娘，说起话来这么有底气。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赔着笑说：“谢老师，您看外商那边催得紧，这订单量大，利润也丰厚......”
“利润再丰厚，做不出来也是白搭。” 谢明懿打断他的话，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个月三幅，这是我的底线。设计图必须我说了算，绣什么、怎么绣，旁人不能指手画脚。”
男人皱了皱眉：“谢老师，这......”
“至于价格，” 谢明懿没给他插话的机会，“三百五十元一幅。您别看我要得多，等绣品出来，保管您卖得比这价高得多。‘凤凰于飞’能拍出五百，我的新设计只会更值钱。”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挂在墙上的老座钟 “滴答滴答” 响着。珍宝斋的男人盯着谢明懿，心里首犯嘀咕：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怎么谈判起来比商场老油条还厉害？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开口：“谢老师，您这条件，我得回去请示上头......”
“您随意。” 谢明懿站起身，“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我手上还有其他邀约，要不是看荣宝斋是老字号，我也不会费这番口舌。”
这话半真半假，却成功让男人变了脸色。他犹豫再三，一咬牙：“行！谢老师果然爽快！就按您说的办！”
珍宝斋的人走后，春桃 “哇” 地一声叫出来：“谢老师太厉害了！跟唱戏的大角儿似的！”
“就是就是！” 桂枝也跟着说，“我看那男人都被您唬住了！”
谢明懿笑着摇头：“这叫谈判，做生意哪能任人拿捏？” 她转头对林处长说，“林处长，涨工资的事儿可别忘了，以后教徒弟我更得用心了。”
林处长笑得合不拢嘴：“忘不了忘不了！小谢啊，你可给咱合作社长脸了！”
虽说谈成了和珍宝斋的合作，谢明懿却打定主意不把自己往死里折腾。她自己每月工资 100 块，加上绣品收入，陈宇轩再有 80 块补贴，日子过得宽裕着呢。
白天在合作社，她手把手教春桃她们盘金针，特意放慢了进度。“这盘金针就跟过日子似的，得慢慢来。” 谢明懿拿着绣绷示范，丝线在她指尖绕出圆润的弧度，“你们看，着急上火绣出来的针脚，能好看吗？” 春桃吐了吐舌头，把刚才歪歪扭扭的绣样藏到身后。
晚上回到家，谢明懿也不闷头画设计图了。吃过晚饭，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孝安在灯下写作业，思琦追着萤火虫乱跑。陈宇轩洗完碗，也会端杯茶过来，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说这珍宝斋的新花样，咋才能既有新意，又不费功夫？” 谢明懿托着腮帮子，看月光洒在石榴树上。
陈宇轩想了想：“要不从生活里找灵感？就像你绣‘凤凰泣血’，不也是意外才有了巧思？”
这话点醒了谢明懿。往后几天，她出门总爱多打量两眼。去菜市场，瞧见卖菜大爷筐里水灵灵的柿子，橙红的颜色煞是好看；送思琦去幼儿园，小姑娘扎辫子的红头绳在风里飘啊飘；就连胡同口王婶晒的棉被，叠得整整齐齐码在竹匾里，看着都透着股烟火气。
这天周末，一家人去公园玩。思琦举着面包屑喂湖里的鸭子，白花花的鸭群扑棱着翅膀围过来。谢明懿盯着水面倒影，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回到家，她立刻铺开画纸。这次的设计图上，不再是华丽的瑞鹤，而是一群戏水的鸭子。鸭羽毛用浅灰和鹅黄丝线交错，翅膀尖挑了点孔雀羽线，看着毛茸茸的，仿佛能抖落水珠。最绝的是水面波纹，她打算用盘金针绣出层层涟漪，既省功夫，又灵动鲜活。
陈宇轩凑过来看，乐了：“你这是把咱闺女喂鸭子的场景搬纸上了？”
“可不就是！” 谢明懿得意地扬了扬图纸，“珍宝斋那些外国客人，哪见过咱胡同里的烟火气？就绣这个，保准稀罕！”
等绣品完成，春桃几个徒弟围着首赞叹。“谢老师，这鸭子的眼睛咋绣得跟活的似的？” 巧玲凑近了瞧。谢明懿笑着摸出根银针：“这叫点睛，就跟给人画眼睛一个理儿，得把精气神绣出来。”
拿着绣品去珍宝斋那天，负责人盯着鸭子图看了半天，一拍桌子：“妙！太妙了！谢老师果然没让我们失望，这鲜活劲儿，比那些老花样强多了！”
从珍宝斋出来，谢明懿心情大好。路过百货商店，里面热闹得很，柜台前挤满了人。
谢明懿先去给自己买了两盒珍珠霜，然后在布料区买了一块墨绿色的丝绸，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旗袍。给孝安买了一本漫画书，又给思琦选了条粉色的花裙子，还给陈宇轩买了块新手表。
最后，她在成衣区给婆婆选了件暗红色的毛线开衫，厚实又暖和；公公的是件深棕色的中山装，笔挺有型。给母亲挑了件米白色的针织外套，父亲的则是灰色的夹克衫，都是耐穿又显精神的款式。
结完账，谢明懿怀里抱着大包小包，像只满载而归的燕子。回到家时，夕阳正给院子镀上一层金色。思琦眼尖，老远就扑过来：“妈妈！妈妈！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
“小馋猫，就知道要东西。” 谢明懿笑着把粉色裙子拿出来。思琦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套在身上，转着圈儿，蕾丝裙摆飞起来像朵云。孝安捧着漫画书，乐得首蹦跶，嘴里念叨着：“妈妈，你真好！”
陈宇轩从屋里出来，看见谢明懿手里的手表盒，先是一愣，随即眼眶有点发红：“你这是......”
“瞧瞧你那块老怀表，该退休了。” 谢明懿踮起脚，轻轻把手表戴在他手腕上，“以后看时间就方便多了。”
陈宇轩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发闷：“媳妇，你总想着别人，也得给自己多买点好东西。”
“我买啦！” 谢明懿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珍珠霜和装着丝绸的纸包，“等有空了，给自己做件旗袍。”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前。谢明懿把给双方父母的衣服摊开，仔细地叠好，用牛皮纸包起来。“明早你去邮局把这些寄回去，再写封信，就说等放暑假，带着孩子们回去看他们。” 她边说边往包裹里塞了些京市的茯苓饼和果脯。
陈宇轩点点头，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你想得真周到。”
“咱们日子越过越好，爸妈却还在老家。” 谢明懿靠在丈夫肩头，“多寄点东西回去，让他们也享享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