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
整个庭院在月光的轻抚下,显得格外宁静而祥和,仿佛被施了魔法,沉浸在一片的空灵氛围之中。
顾玉桥被传唤,赶到德馨堂的时候,顾怀清端坐在太师椅上,两列旁的交椅上分别坐着她的祖母、母亲、姐姐,哦......对了还有父亲几年前不顾反对纳进家门的王姨娘和她的儿子顾承炆:顾家唯一的男丁 。
顾玉桥端庄行礼:“不知父亲唤我过来是为何事?”
顾怀清沉下眼,语气冰冷而又严厉:“跪下。”
顾玉桥微微歪着头,语调微微上扬:“这是为何,父亲?”平日里父亲是个赏罚分明的人,难道是因为她不听劝,今日在宴席上出头之事?
她眼神划过坐在父亲左侧的王姨娘。
顾怀清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如今说不动你了是吗?”
顾玉桥缓缓跪在正厅中间,并不言语。
“你可知错?”
顾玉桥慢慢抬起头:“女儿不知,还请父亲明示。”
顾怀清头向顾承炆处略微点头:“炆儿,你来告诉她。”
顾承炆腰间草绳系着竹笛,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明亮如星星般的眼睛:“姐姐,父亲在宴席开始前叮嘱我们不要出头,稳稳当当用过席就回来。”
顾玉桥微微一笑,看向顾怀清:“父亲若是担心今日女儿宴席猜谜拔得头筹而引来其他人的嫉妒的话,是大可不必的,只是赐了个墨宝而己,在这京城是件常事。”
顾怀清的拳头紧握:“强词夺理,如今在太子之争严峻局势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日日在书院读圣贤书,读哪里去了,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顾玉桥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目的就是出风头,让皇上看见她这个人,破了身世之预言的威胁。
可不出风头,事就不能成。
她何尝不知道如果一棵树在树林中过于高大突出,那么风必然会将其吹折的道理。
此次圣前得脸,必然容易受到他人的嫉妒、指责,但好处也会随之而来。
她默默不说话,将辩解之语尽数沉入心底。
王姨娘拉着顾怀清紧握着的双手,给其手中端了一碗清茶,轻言细语的说:“二小姐,出风头也就罢了,有人看见,你怎的席后还和大皇子拉拉扯扯呢?这着实也太不合礼仪了。”
顾锦霞听不下去了 :“姨娘,桥儿不曾和大皇子拉拉扯扯,况且当时还有沈家的沈盛漪妹妹也在一旁,没有这么诬陷人的。”
顾怀清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茶碗被重重的摔在茶几上:“看来你不但不听父言,还不知廉耻。”
一旁的赵伶的赶忙用手帕去擦顾怀清湿了的袖口。被顾怀清扯过,他道:“不必了,平日叫你多为两个女儿的教养用用心,你不听,只是一味的溺爱,如今就是这般结果。”
赵伶的手尴尬的收回,王姨娘则一旁淡然品着茶,一副看戏的模样 。
顾玉桥见状,不由得生气心中不平道:自从王姨娘生了顾承炆以后,父亲从来就是这般冷冷的对待母亲。什么事都觉得儿子顾承炆好,偏袒他,她和姐姐怎么做都比不上。
即便她如今在圣上面前得脸,也变成祸事,没一点好处。父亲是真的看不透其中的利害吗?若是顾承炆,今日还会如此吗?
顾玉桥平日柔顺的眉眼拧成一团:“若是换做是顾承炆今日在圣上面前得脸呢?父亲怕只剩高兴了吧。 ”
顾怀清听见这句话猛地拍案而起,紫檀木桌轰然作响,茶盏震落在地上,被摔得粉碎,浓密的眉峰拧成倒竖样子盯着顾玉桥。
顾玉桥毫不躲闪,迎上顾怀清愤怒的目光,圆圆的脸上满是坚定:她没错,出了风头又如何,又不是触了霉头。
“我是陪沈家妹妹去给大皇子答谢的,并没有做过姨娘说的光天化日下同皇子拉拉扯扯之事。”
她平日里温柔的杏眼此刻眯成寒芒毕露的利刃,死死钉在王姨娘身上:挑拨离间?我现在最烦这套了,老妇人。
王姨娘被这突如其来,锋利的眼神盯得惶惶,心中略微不安:怎么这二小姐如此不同于往日,往日是个只会忍气吞声的主,今日有股莫名的杀气。
顾怀清疾步走至正厅门口,缓声道:“既然你搞不清自己哪里错了,也不知如何同长辈回话,那便去祠堂自己罚跪三日吧。”
赵伶眼中泛着泪光,上前阻止道:“夫君,桥儿的膝盖会受不住的。”
祝湘尔柱着拐杖慢慢走到顾玉桥身边,叹了一口气劝道:“怀清 ,想必三日过重了,就两日吧。小惩大戒。”
顾怀清留下一句:就依母亲的。便拂袖而走。
顾玉桥心中冷笑:装腔作势的老太婆,要是你的好孙儿今日罚跪,你怕是要替他去跪了。
祠堂里,晨光透过雕花窗户,打在顾玉桥的眼睛上,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光影,她被刺的睁开眼睛。心中明了:原来己经跪了一夜了。
看着眼前的供桌上的蜡烛己经凝结成霜,铜香炉里残留的香灰也微微隆起。
顾玉桥心痛的想起:前一世,她曾在这个祠堂里供奉过姐姐的牌位。那种心如刀绞,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再也不要体会。所以这一世被父亲不理解,她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好家人。
沉浸在回忆中的顾玉桥突然听见窗户被人叩响,她有些苍白的唇、颤抖的扯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呢喃到:“是姐姐。”
她还记得上一世被父亲罚跪祠堂时,姐姐都会偷摸来看她,这一世,也是如此,不会变。
因跪得太久,顾玉桥的膝盖失去知觉,她扶着廊柱缓缓起身时,膝盖发出细碎的“咔咔”声,额头密密的一层冷汗,细细的绒发贴在了鬓边。
她扶着香案慢慢走到窗边,轻叩了两下,以示回应。
顾锦霞左顾右盼后站起身,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把食盒塞了进去,在窗户口探着头,小声的说:“桥儿,我带了你最爱的玉米粥和香酥饼,你快些吃。”
迎面而来的米粥香味和淡淡的饼香,顾玉桥迫不及待的打开,热气裹住了睫毛,第一口玉米粥滑入喉咙,她忍不住轻轻晃了晃脑袋。
玉米特有的清甜裹着软糯的口感在口腔里打转。她用勺子搅动着还在冒热气的粥,笑意顺着眼角蔓延开来:“还是这个味儿最熨帖。”
顾锦霞临走前忍不住叮嘱:“桥儿,你别怪父亲,他是害怕你被有心之人盯上,是担心你。”
顾玉桥浅然一笑,向顾锦霞点头:“我知道姐姐。”
顾玉桥知道父亲担心她,可偏心也是事实。
祠堂的门紧闭着的,顾怀清在门口来回徘徊踱步,要打开门的手停顿了下来,担心道:现在的京城风雨欲来 ,各个势力暗流涌动。若是现在将这小犟种放出来,若是下次他不在的时候照样出风头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有心人利用陷害可怎么办?
最终在门口站了半晌,背着手离开了。
罚跪的两日时间让顾玉桥觉得真是度日如年,姐姐还是餐餐来给她送饭,有两次顾承炆也鬼鬼祟祟的跟着来了,顾玉桥不理他,顾承炆软磨硬泡的求她的原谅。
趴在窗口的顾承炆眨巴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真诚的望着顾玉桥:“姐姐,早知道你会被罚跪,我当日就不说那句话了,我见父亲生了气,以为最多也就是骂你两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玉桥不说话。
顾承炆便一把将他亲手做的竹笛扔了进来:“那我把最宝贝的东西送于姐姐,姐姐再生气就是小气了。”
顾玉桥拿着竹笛,释然一笑:父亲的偏心、王姨娘对她的挑拨离间、王姨娘欺压好脾气的母亲,这些都和顾承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都无关。
还记得,上一世姐姐去世的时候,顾承炆偷偷跑到大皇子府上,扬言要杀了这个对姐姐不好最后还连累死姐姐的蠢东西。
顾玉桥眼神微冷:一码归一码,我顾玉桥报仇不乱报。王姨娘,若是下次还是出手,别怪我六亲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