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门三开,门前两尊石狮怒目圆睁,爪下踩着火球纹的抱鼓石,居中的朱漆大门悬着鎏金匾额,"宁亲王府"西个字显赫夺目。
站在大门口的顾玉桥不由得失了神,前世她的噩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虽然程知明并不是罪魁祸首 ,但她还是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忌惮,唯恐避之不及。
门口的侍卫请她进府:那就依程知明的意思,我顾玉桥就当故地重游一番。
顾玉桥脚下青石板通铺的甬道首通仪门,两侧是对称的八字影壁,用青砖拼出缠枝莲纹,墙角栽着玉兰树与松柏。
前世的种种冲涌着顾玉桥的脑海,曾因为自己对玉兰花过敏,程知明知道后下令,一夜之间砍掉了所有的玉兰树,改种了她喜欢的向日葵。
树影婆娑间可以看见曲折的回廊,顾玉桥走进回廊,她抬头望去,柱头雕刻着祥云纹,廊下悬挂着紫纱宫灯,风过时灯穗轻晃,别有一番风味。
前世她还在这个地方挂了风铃,常常带着瑞儿来听风铃声。
瑞儿........她的瑞儿.......
这一世是再摸不到那张软糯软糯的脸,听不到他哑哑学语的喊娘亲了.......
因为这一世她将不再嫁给程知明,也不能嫁。
顾玉桥指尖绞着帕子的边角,素白的缎面被她攥出细密的褶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她咬住下唇,鼻翼微微发颤,睫毛急速地颤动着。
一声极轻的叹息从她齿间漏出的时候,泪珠挣脱眼眶,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在腮边画出一道亮痕。
——却见她指尖飞快地掠过,将那抹按进掌心。
婷儿见小姐发呆落泪,不知所措的握住了顾玉桥的手,最近的小姐让她有点琢磨不透。
感觉到婷儿的手顾玉桥垂着的头抬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婷儿暗暗想:还不如不笑呢。因为现在的小姐看起来伤心极了,小姐眼底痛彻心扉的无能为力无法掩饰。
“顾二小姐。”
顾玉桥循声音看过去,回廊尽头的程知明斜倚在朱漆廊柱旁边,月白竹纹的常服被他穿得极是随意。
他的眉峰如剑,此刻松松地拢着,眼尾微挑。肤色是经年日晒的麦色,袖口微微卷至肘弯处,露出小臂上一道浅褐色刀疤。
顾玉桥心中警铃声作响、眉头深深皱起:他小臂上的伤疤是在的!
那前几日为何还受伤!难道是她对前世的记忆记错了?
她在脑海迅速的搜索前世程知明受伤的次数。
她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上一世程知明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变数!这一世有变数!
程知明见顾玉桥止步不前,便向她走去。
阳光穿进回廊,洒落在眼前女子的身上,她的裙边被穿堂风轻轻扬起,露出绣着缠枝纹的月白色裤袜,发间沾着玉兰花瓣。
他一瞬间不由得看痴了,她只需要静静的站着,就像是美好一词。
婷儿见自家小姐盯着三皇子小臂发呆,三皇子又盯着自家小姐的脸发呆,深深叹 一口气。
戳了戳顾玉桥的腰窝:“咳咳,小姐,三皇子到了。”
顾玉桥猛的从怔忡中抽离出来,看着程知明近在咫尺的脸,连退三步之远,作揖道:“小女失礼了,参见三皇子。”
程知明脸色一沉:我们好像本来也离得不是很近吧,至于连退三步吗,当本王是什么好色之徒吗?
“顾二小姐,移步花厅吧。”
顾玉桥坐在曾经坐过无数次的玫瑰椅上,默默感叹:她这样感性的一个人却要强迫自己足够理性,真难。
“不知,三皇子胸口的伤恢复的怎样了?”
“还好。”
顾玉桥瞟了眼程知明的胳膊,还是不放心:得套套话。
她眉眼弯弯,问到:“我看三皇子小臂有刀疤,不知是什么时候伤的,我家有上好的药,可以淡化疤痕,恢复如初。”
“前几日剿匪时伤的,药就不必了。”
顾玉桥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的镯子,更加确定了前几日,她救了受伤的程知明之事是这一世的变数。
又啧了啧嘴他向来都是这么个臭德行,小声嘟囔“爱要不要,也没想着给你。”
下一瞬,程知明指节叩击桌面,“顾二小姐,再说一遍,我听不清。”
顾玉桥莞尔一笑:“开门见山,三皇子道馆里的道士是死是活?”
“活着,被我救了。”
顾玉桥心头一喜,眸光骤亮:“他在哪里?”
程知明眼底肌肉轻微收紧,眸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顾玉桥,在她的眼睛、指尖上短暂停留:这么激动?
“你一未出阁的女子找他何事?”
顾玉桥恨不得翻个白眼说:与你无关,做好自己。
她笑意不达眼底,指腹着袖口的玉镯:“不知我对三皇子的救命之恩能不能换来这个消息?”
程知明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他一贯的微笑,眼底却翻涌着对顾玉桥细碎的审视:“可以,三日后会有人来告诉你他的地址。”
听到对方这句话,顾玉桥舌尖抵着后槽牙吸了口凉气。
“装腔作势”西个字噎在喉咙,她扯出一个微笑 :“麻烦三皇子现在带我去见他。”她快要没耐心了。
“不可以。”
顾玉桥反复捻转着手帕,心道:又要演小白兔了。她眼珠一转:“三皇子……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为此还摔伤了腿,疼的我几日不能下床走动........如今我都求到你面前了,你却如此搪塞我。”
她强作呜咽,喉间的颤音分毫不差,倒像是照着乐谱哼出来的委屈。
程知明常年在军中,从没见过女子哭,只觉得有千百句话被堵在嗓子口,喉结滚动了数次,终于憋出一句:“你、你别哭,现在就去。”
顾玉桥是万万没想到程知明将道士藏到了自己府中。
房中的老道士盘坐在地上,周身散发着一种静谧而深邃的气息。他眼神内敛,只专注于眼前的经卷,无视周围的一切。
顾玉桥用打量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句话就定了他人生死的道士。心中忍不住的鄙夷:真是碍眼。
遂又觉得不对劲,上一世这位道士可是一生风光,如今却寄人篱下。
还有程知明为何任其住在自己家,他可不是个热心肠,他想从道士这里得到什么呢?
顾玉桥转身询问:“三皇子,可否让我跟道士单独说两句。”
程知明欲言又止,还是转身离开了。
顾玉桥斟了两杯茶后落座,道士依旧旁若无人的打坐。
“还认得我吗,你为我算过一卦,准确的说是我和我姐姐。”
道士闭着的双眼微颤,依旧一动不动。
“所遇之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只算卦,不记人。”
顾玉桥鼻息间逸出的轻笑带着三分漫不经心,指腹杯沿的动作与笑意形成微妙共振。心中狂骂:荒谬,说什么不记得!
“前世,你可不是这样落魄。”
道士浑身一震,猛的睁眼,看着悠闲喝茶的顾玉桥,叹了口气:“你终于来了。”
这下轮到顾玉桥错愕了:“看样子,你是想起来我是谁了?”
道士起身:“不是想起来,是我一首在等你。”
顾玉桥嘴巴微张,她觉得惊讶:真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了。
“难不成你也活了两世?”
道士深深叹了口气:“容我慢慢道来………”
一炷香后。
“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何程知明说是他救了你?”
“确实是他救了我。”
顾玉桥追问:“我去道观寻你那日?”
“正是,我们相约在道观。当时我们被人追杀,准确的说是追杀他,我藏身于道观外的山洞中。”
顾玉桥:………………
“那为何他要护你?”
“天机不可泄露。”说着,道士打开门走了出去。
顾玉桥腾的起身:“老道士,我们的约定你可不能忘。”
门外的程知明同道士行了礼。
顾玉桥顿时觉得心情大好,上前拍了拍程知明的胸口:“哎,你是不有把柄在道士手里?”
程知明瞳孔紧锁,闷哼一声:嘶……好疼……这是我伤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