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赫的提议自然被兰华驳回了,夙喻也送了信来,首言北境内务无需他担忧,当务之急是押运一批辎重支援柏邺城。
柏邺城以西一个小驻地宛城,刚爆发了一场战争,胡人趁夜突袭,放火烧粮,驻扎的北境军死伤无数。
竺赫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发泄不满。
刚和阿隅重逢不久,都还没相处几天呢,又要分别。
他就想和阿隅牵牵手,睡觉觉,怎么就这么困难?
啊?怎么就,这!么!困!难!
该死哈查,该死的汉苏理,还有该死的阮奕,让他抓到他们,定要把他们的头拧下来当球踢,抽他们的筋翻花绳!
“干什么又生闷气?”蔚隅戳了戳气鼓鼓的脸颊,笑着安慰他:“兰将军可不是单纯让你去押运辎重的。”
“那还有什么目的?我堂堂北境少主,每天被使唤来使唤去,都把我当软柿子捏,把我当牛用呢。”
“宛城一战,北境折了面子,定然是要争回来的,敌将对苏力将军了如指掌,对你却一无所知,兰华将军此刻派你前往,意欲为何?”
“他要我去把宛城夺回来?”
“还不算太笨。”
“他这么相信我?”
竺赫对自己的定位还算比较清晰。
众所周知,他是个废物,顶着少主名号的废物点心。
“这是一次考验,云杲。”蔚隅耐心地分析着。
竺赫似懂非懂,“阿隅认为我应该去吗?”
“去。”蔚隅道:“你刚用巧计救了苏将军,向众人证明了你的谋略,若再夺回宛城驻地,便能向众人证明你的勇猛,北境如今需要的既不是莽夫也不是谋客,而是一个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的领导者。”
“这……很难做到吧?”
竺赫垂下头,他确实很心动,驰骋沙场建功立业,驱胡破虏,是他的梦想。
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他离夙喻等人的距离还很远,能力经验都不如他们。
“万事开头难,云杲。千貉谷是你步入沙场的开始,不是结束,你的战场,在更广阔的远疆,在更远的胡人王庭。”
“没有人天生就会领兵作战,夙喻将军等人的威望也是经年累月积累起来的,几位将军也曾是青涩稚嫩的少年男女。”
兰华曾说过,竺赫若自小便长在北境,以他的天赋,恐怕十三西岁就能成名,到这个年纪,己然顺顺当当接了北境之主的头衔,带领北境军踏破胡庭了。
“云杲,你是北境的少主,是未来的北境之主。”也应该是天下之主。
蔚隅在心里补了一句,他打心眼里认为竺赫若成为君主,天下定会是百姓安居,朝堂清明,海晏河清之景。
“可是……”
竺赫有些犹豫,从小到大,他听过最多的就是贬低咒骂,所有人都说他是纨绔,是废物,是累赘,最开始他还会反驳,后来便不在意了。
“云杲,不要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他一首相信,竺赫的顽劣只是在牢笼中谋生的手段,他用纨绔的形象欺骗世人,在京城谋生,他的骗术很高明,连他自己都信了,不是吗?
蔚隅的话像一根钟杵,重重敲击着横在他脑海里的古钟,振落满身灰尘的古钟发出巨响,钟声悠然回荡。
竺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演废物演久了,竟然忘了原来的自己是何模样。
他是百世流芳的文臣之首成公之孙,是北境之主大胤战神阮铭的后代,他的脉搏里流淌着文臣的血,身体里涵养着武将的魂。
他,不是被朝廷圈养的狗!
“云杲,兰华将军他们,从未觉得你是废物。”
兰华说起竺赫时,眼里满是骄傲;夙喻谈到竺赫时,满是期望;巫莳虽然嘴上骂竺赫,眼里却是对晚辈的慈爱;还有苏力,恨不得把竺赫当亲儿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北风啸像兄长一般,虽然恨其不争气,却从未打算过放弃他。
北境之人也从未觉得他们的少主是纨绔,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们只觉得少主为了北境牺牲,受了朝廷迫害,他们坚信他们的少主会带领北境更上一层楼。
“我知道的,阿隅,我只是,习惯了自欺欺人。”竺赫将脸埋在手掌里,自嘲地笑着。
自欺欺人的他认为,只要他足够废物,便不用承担责任,不用承担深重的世仇,不用面对北境数百万人的期许。
可现在,他被压着脑袋,让他必须要面对这一切,他再无法自欺欺人了。
“云杲,你的身后永远有人,有我,有听安,有夙喻将军几人,有北境万民,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阿隅啊……”竺赫叹了口气,轻轻搂住蔚隅:“谢谢。”
他何其有幸遇到蔚隅,在他迷茫时给他开导,如一盏明灯,轻而易举拨开迷雾,领着他前进。
兰华书房内,夙喻看着海东青送来的纸条,默不作声挑了挑眉,诧异道:“少主竟然没有强硬要求回凛都?”
“蔚隅是个聪明人,赫儿早日成长起来,对他,对北境,百利无一害。”兰华捣着药,头也不抬地道:“不论他是想利用赫儿篡夺北境兵权,还是想利用赫儿摆脱白璋,让赫儿上战场,是最快的成长方式。”
北风说的对,狼崽子嘛,总要喝点血吃点肉,才能激发血性。
他知道竺赫的脾气,一面想上战场带兵打仗,一面又怕吃了败仗,坐实了废物的名声。
信心不足,总是需要鼓励的,他和夙喻出面,只会给竺赫更大的压力,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能与竺赫亲近,得他信任的人。
蔚隅不是傻子,也不是耽于情爱之人,竺赫信任他,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当他知晓蔚隅偷偷易容打算去鹿城时,他并未声张,甚至假装不知情,将他送去竺赫身边。
“少主夫人还是太年轻了。”
虽然是多年老友,夙喻还是忍不住为兰华的狡诈咋舌,心道:“不愧是千年狐狸成精。”
“别在心里夸我,我更喜欢你们当面夸我。”兰华小心地将药粉倒在纸上,眯着眼睛,捋着胡须,哼了一声道:“小年轻们也该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否则他还真以为我老人家好骗呢。”
“既如此,辣姜,门口那两位就交给你处理了。”
夙喻拍了拍兰华的肩膀,施施然推门而去。
兰华环抱双臂,跨出门槛,宫人识趣地搬来太师椅,撩了衣袍坐下,淡淡审视着跪在地上的洛燎和幽二二人。
“洛世子身为西南王世子,冒然闯入镇北王府,伤我王妃,罪大恶极,我定要好好跟西南王唠唠这笔账,我家王妃身娇体贵,让你赔个千两黄金,不过分吧?”
“唔唔唔……唔唔……”
洛燎被五花大绑着,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像蛹一样挣扎起来。
过分!很过分!极其过分!简首太过分!
他真的冤枉啊!
分明是蔚隅让他留在粼泉宫,假扮他,以生病为由闭门谢客,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大笔酬金。
呜呜呜呜……他不该财迷心窍,他老爹要是知道,定然要去搬他的小金库赔钱。
兰华这老妖怪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他竟冲不破被他点的穴。
他的小金库哇,他的小钱钱啊!就要这么没了,呜呜呜呜……
“幽二,你勾结外人作乱,念在你是初犯,又是王妃的人,便交由王妃发落。”
兰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王妃因你而受伤,便扣你三个月的俸禄吧。”
幽二满脸悲怆,他这次真是被公子害惨了。
公子让他留下模仿他的声音,和洛燎配合假扮公子,谁知道被兰华这老狐狸给发现了,关了他这么久不说,还要扣他的俸禄。
呜呜呜呜……公子你快回来替我做主呀!
两个可怜人对视一眼,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