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被压在架子下的两人救了出来。
白玥手和背都被砸到,丝毫不影响她跳起来骂人。
那男子也不还嘴,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开口劝解:“姑娘你不如先去医馆看看伤吧。”
“是啊是啊,伤口要紧。”
“小伙子你也是,哭什么?多大人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小孩也来插了一嘴:“羞羞羞,大哥哥哭鼻子,羞羞羞。”
竺赫摸了摸鼻尖,退回蔚隅身边,眼睛不自在西处乱看。
蔚隅猜透了他那点心思,挠了挠他的手心,“哭鼻子,羞不羞?”
竺赫涨红了脸,狡辩道:“那……那是从前,我现在才没有……”
“不羞。”
“啊?”
竺赫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实在可爱,蔚隅忍不住轻轻掐着他的脸,重复道:“不羞,很可爱。”
“他可爱?”竺赫指了指男子,嘴唇微微抿着,有些委屈。
阿隅竟然说别人可爱,说别人好看?气死我了!
“丑,丢死个人。”蔚隅连正眼都懒得给,笑眯眯摸了摸竺赫的脸:“我家云杲怎样都好看,哭起来也别有韵味。”
“真……真的吗?”竺赫一下子不生气了,心里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被他夸的不好意思,耳尖红得滴血,结结巴巴地开口:“阿,阿隅也很好看。”
蔚隅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垂,看着白玥一边骂人一边被人带着往医馆走,转头拉着竺赫继续逛街。
白玥都那么大一人了,肯定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吧?
蔚隅在一个小摊前站定,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宝塔形花灯。
“公子喜欢这个啊?别看它小,里面可是还有九层呢。”小贩看他眼睛一亮,看了半天,知道他是真心喜欢,热情地介绍起花灯来,随后有些遗憾地道:“可惜这灯是一位姑娘预定的,否则你拿去也无妨。”
“既是别人预订的,自然不能夺人所爱。”
蔚隅亮晶晶的眸子肉眼可见黯淡下来,竺赫将手搭在他肩上,安慰道:“我们再逛逛看看,肯定还有的。”
蔚隅点点头,被竺赫拉着转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类似的灯,两人又走回原处,那灯还摆在摊子上。
“我还是喜欢那个。”
蔚隅有些不开心,那是他一眼就看上的东西,怎么能和其他东西相提并论?
“我给你做一个可好?”
“不好。”蔚隅撇嘴,“等你做好,节都过了。”
竺赫想了想,拉着他在花灯摊对面的一个糖水摊前坐下,“你等我一会儿。”
蔚隅不明所以,安静地坐在原地等着。
不多时,竺赫便拨开人群走来,手中捏着一根细杆,竹竿上挑着的,赫然是那盏宝塔灯。
“你做的吗?”
蔚隅眼里写满雀跃,举着灯左看看右看看。
“怎么可能,这是我买的。”竺赫坐在蔚隅对面,单手托腮,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拽得二五八万的笑容:“阿隅莫不是忘了,我可是纨绔,以权谋私夺人所爱什么的,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本来确实打算仗势欺人的,但回去时瞧好遇到来取灯的女子,好说歹说,又添了些钱,从女子手里买下了灯。
“公子你这一看就是被骗了。”卖糖水的小贩哈哈一笑:“那邓老三看到别人喜欢,便说是被定的,又叫自家亲戚假扮定灯之人,演一出忍痛割爱的戏码,好趁机抬高价钱,公子若是不信,可坐在这里看看。”
“我倒要看看,他耍的什么把戏。”竺赫嘀咕着,要了一碗糖水,边喝边看。
不多时,那摊前果然走来一男一女,指着一个花灯说了什么,随后又惋惜地离开。
早己躲在暗处的女子立刻上前,表明这是她定的灯。
竺赫定睛一看,好家伙,那女子不正是定宝塔灯的人?
青年男女似乎很高兴,爽快地付了两倍的钱,拎着兔子灯走了。
“她……他们……”竺赫大受震撼,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他们这就走了?”
“摊贩赚了钱,买主得了心爱之物,愿打愿挨,有什么问题吗?”蔚隅拉着作势要起身的竺赫,拍了拍他的手背,老神在在地说道:“心平气和一点,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可是我花了二十五两银子,这教训也太惨痛了吧!”
“什么?二十五两,”
蔚隅突然拍案而起,一旁的竺赫和小贩都被吓了一跳。
“抢劫也不是这么抢的啊!”蔚隅拉着竺赫的手,怒冲冲地道:“走,我倒要看看,这灯有什么稀奇的,值二十两银子。”
“嗳……嗳……”
竺赫被他拉了一个踉跄,卖糖水的小贩抱着胳膊,“公子还没给钱呢。”
“多少钱?”
小贩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你抢钱呢!”
“不不不,是十两。”小贩一脸淡然地摇着手指,指了指牌子:“糖水五两银子一碗,二位刚才要了两碗,十两,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竺赫凑上前,牌子上大大写了一个“五”,角落小小标了一个“两”。
“你这是坐地起价!”
竺赫快被气笑,合着一条街逮着他一个人薅呢?
“公子此言差矣,这糖水多年以来一首是这个价格,从未变过,没人觉得贵,敢问公子可努力赚钱了?”小贩拿着竹竿敲了敲牌子,一脸坦荡:“五两银子一碗,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呵,敢讹我,知道我是谁吗?”
竺赫手痒的不行,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啊!
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就算少主来了,也得付钱!”小贩吆喝起来,“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人穿的光鲜亮丽,吃了东西不想给钱!大家给评评理……”
“哐当。”
一块令牌被扔在桌上,竺赫一撩衣摆,大喇喇坐下,“看清楚了,本少主今天就来好好看看,你用什么做的糖水,能卖五两银子一碗。”
小贩被吓了一跳,瞬间噤声,看着令牌,又看了看竺赫,想上手拿令牌却又不敢,伸出手,又弱弱地缩回手。
“少……少主?”小贩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您……您真是少主?”
“令牌为证,谁能作假?”竺赫敲了敲桌子,朗声道:“那边卖灯那个,过来跟本少主好好说道说道,你用什么金丝银线白玉珠做的花灯能卖二十五两银子。”
逛街的人都聚了过来,一个个踮着脚张望着桌上的令牌。
“是不是真的?少主来了?”
“那人谁啊?长的真像少主夫人。”
“你就吹牛吧,少主夫人是个男的?”
“肯定是,少主夫人来的那天你没去迎接吗?”
“就是少主夫人,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坐着的那位岂不是少主了?”
“你没看出来吗?除了少主,谁还有那长相,那气度?”
“嘿嘿,少主要是天天在我眼前给我看,我肯定能认得出来。”
“想的美。”
“聚在这里干什么?”
巡逻的官差以为有人聚众闹事,推开人走到最中间,看着竺赫:“就是你聚众闹事儿?”
“我不过是想让老板给我个说法,怎么能叫闹事呢?”
竺赫牵着蔚隅坐下,食指套着令牌甩着,“一不留神”就飞到了官差手上。
官差低头一看,吓得差点拿不稳令牌,恭恭敬敬行了礼,“大人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海涵。”
他虽然不知道竺赫的身份,但这令牌可是实打实的军队的东西。
在北境,军的地位仅次于主,其次是文官,文官之下才是农和商。
“你过来,给我好好唠唠,什么白玉粟黄金米能卖我五两银子一碗。”
“大……大人饶命……”卖糖水的小贩立刻双膝跪地,不停磕头,“小的,小的就是一时财迷心窍……”
“你是何方人士?”
“小……小人是北境清州……”
“你被你的主子派到北境之前,都没打听过这里的风俗吗?”竺赫一脚踹翻小贩,冷笑道:“北境人的膝盖骨硬得很,跪天跪地跪祖宗,不跪君不跪主不跪王。”
“小人冤枉啊!”
“带下去,好好查查他的主子是何人。”
竺赫摆了摆手,一个暗卫闪身出现,弯腰行了个礼,卸掉小贩的胳膊和腿,将人扛在肩上,微微颔首后消失在原地。
“你来说说,你的灯为何敢卖二十五两白银。”
卖灯的邓老三施施然行了个礼,“大人有所不知,这灯的骨架用上好的紫竹所做,外面蒙的是渺云纱,西角缀的是白玉珠……”
“紫竹,渺云纱,白玉珠?”竺赫捻着手指,嘲讽一笑,缓缓抬起眼皮,语调极低沉:“你是不是还想说,二十五两银子卖给我,你还亏本了?”
“确实如此。”邓老三笑道:“小人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也是看这位公子真心喜欢,才忍痛割爱。”
“忍痛割爱?好好好,好一个忍痛割爱。”竺赫失笑,拍着手掌,目光陡然变得森冷,“你是觉着本公子没见过世面吗?”
“不敢,不敢,公子的穿着一看就非凡人……”
“暂且不说你用的是不是紫竹,渺云纹产自千里之外的济州岛,来回需要两年时间,又专供大胤皇室,你一个平头百姓,如何得到的渺云纱?”
“这……这……”
邓老三懵了,这纱就是普通的纱,名字也是他胡诌的,谁成想这世上真有渺云纱,还专供皇室?
邓老三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子,落落大方道:“小人承认这确实不是渺云纱,这珠子也不是白玉珠,但这做灯的手艺,却是货真价实的价值千金,做这灯足足耗费了我半年,这成本也得算吧?”
竺赫没想到这人是真不要脸,都这个时候了,还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样子。
“噗。”
围观的群众看不下去了,朝竺赫抬了抬下巴,“大人,他骗你的呢。”
“朱大你瞎说什么!”邓老三恼怒地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谄媚道:“大人,您别听他瞎说,这做灯的手艺……”
“说说看。”
竺赫随手扔出几颗碎银,男子得了钱后大声道:“这邓老三好吃懒做,根本不会做灯,他卖的灯都是他老爹邓聋子做的,挑竹子、选纸和纱料,都是他老爹亲力亲为,那做灯的手艺根本没传到他手上。”
“夸饰商品,以次充好,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罚……罚年税三倍……”邓老三咽了咽口水,“杖五十……”
“大人。”官差上前一步,朝竺赫行了个礼,“邓家情况特殊,邓母早逝,邓家老大老二少年从军,去年战死沙场……家中老幼只有邓老三和妻子照看,若杖责五十,恐怕……”
官差没继续往下说,大家都清楚,这五十杖打下去,肯定是进气多出气少。
“大人,以次充好夸大价格是小人不对,小人认罚。”邓老三抿了抿唇,“希望大人不要追究娟娘的罪过,她是被我胁迫才会来骗人的。”
“三郎。”站在邓老三身边的女子撩起裙摆,双膝跪地:“大人要罚就罚我吧,三郎还要养家糊口。”
“娟娘!你这是做什么?”
邓老三伸手去拉娟娘的胳膊,被娟娘避开。
“哎,你说这事儿闹的,往年邓家的灯也没那么贵啊。”
“谁说不是呢?”
“要不是朝廷那群声色犬马的败类随意加重赋税,咱们的日子也不至于过的这么紧巴巴的。”
“这邓老三也是可怜,两个哥哥都没了,父亲又是聋的,还是个瘸子。”
“邓老爹的腿不也是当初上战场落下的病根吗?”
众人议论纷纷,娟娘和邓老三抱头痛哭,竺赫捏了捏眉心:“行了,我还没说要怎样呢,哭什么?”
“大……大人的意思是?”
“念你兄长舍生取义为国捐躯,又有老幼要抚育,今日欺诈之事我便不追究了,钱也不用还了。”竺赫又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大过节的,去给妻儿做身衣服,买些吃食,早日归家,记住了,以后再不可以次充好,胡编乱造欺诈他人,抬高价格,扰乱市场,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邓老三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不但没被惩罚,还得了意外之财。
竺赫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其余经商者也是如此,当赚多少便赚多少,莫要欺瞒伪诈,北境未与外族通商,记住你们赚的黑心钱可都是自家人辛辛苦苦挣来的。”
“嘿嘿,大人说的是,自家人不坑自家人。”一个小贩挠挠后脑勺,“我们只坑外人。”
“你看我像外人?”
“是……是有一点像。”小贩挠挠脸,小声嘀咕:“咱北境人不喜着黑衣,平时也不把金银珠宝放身上嘛。”
被他这么一提醒,蔚隅才注意到,北境之人好像都不怎么喜欢穿黑衣,而且位高权重如兰华夙喻一类,也从不在身上戴饰品。
“瞎说,那分明是因为黑色为尊,咱们普通人哪有资格……”一个人满不在乎地说着,目光落在竺赫身上,突然变得惊恐,又夹杂着愤怒:“你怎么敢穿黑衣?”
“你傻啊,少主当然是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啊!”旁边的人踹了那人一脚,补充道:“即便少主穿的五彩斑斓,花里胡哨,红黑蓝白绿紫黄全套身上,那也是他的自由。”
竺赫扶额:“大可不必。”
他的品味没那么差。
“都散了吧,该逛街逛街,该卖东西卖东西。”
竺赫摆摆手,拉着蔚隅率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