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在众人的闲聊中结束——笛飞声虽依旧话少,但至少没再冷着脸;无颜战战兢兢地扒饭,生怕自己动静太大惹得圣女和自己尊上不快;而李莲花则和张起灵默契地分着同一盘菜,偶尔交换一个眼神,像是无声的调侃。角丽谯起初还有些不自在,可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竟也能在这样的氛围里放松下来,甚至……有些享受。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院中,饭菜的香气还未散尽。角丽谯站在廊下,看着李莲花几人收拾碗筷,犹豫片刻,还是挽起袖子端起一只空碗——结果手还没碰到水盆,就被李莲花眼疾手快地拦下。
"圣女,"他笑得温和,手上却不容拒绝地将碗抽走,"您这双手一看就和之前的笛盟主一样,怕是连洗碗水都没沾过。"说着还故意晃了晃手里那套青瓷餐具,"我这套宝贝可经不起折腾。"
一旁的笛飞声闻言挑眉,冷冷扫了他一眼,却也没反驳——毕竟当时他确实在李莲花的莲花楼里摔碎了一摞盘子和碗。
角丽谯正要瞪眼,却听李莲花又笑道:"再说了,我们这儿西个大男人,哪能让圣女干这些粗活?"他指了指石桌上那套紫砂茶具,"不如圣女帮我们准备下茶具?待会儿一起喝茶聊天,岂不风雅?"
这话说得漂亮,角丽谯的火气也顿时消了大半。她轻哼一声,转身去摆弄茶具,动作虽不熟练,却格外认真。阳光透过她天水碧的衣袖,在茶盘上投下浅浅的光晕。
张起灵默默将最后一只碗擦干,目光扫过角丽谯笨拙却专注的侧脸,又看了眼正在偷笑的李莲花,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茶香氤氲间,李莲花忽然放下茶盏,起身回屋取出那束芍药,又和张起灵一起找了几个素白瓷瓶摆在石桌上。他拎着花茎比划了几下,眉头微蹙——往日随手插在花瓶、瓦罐里的野花倒也恣意,可这精心挑选的芍药反倒不知如何安置才好了。
"奇怪,明明在花摊上看时挺好看的……"他嘀咕着,再次将一支芍药斜斜插入瓶口,粉白的花瓣却蔫头耷脑地垂下来,活像被晒蔫的野菜。
笛飞声抱臂旁观,嘴角扯出一丝嘲笑:"李门主当年红绸剑舞的潇洒肆意呢?如今连插花都不会了?"
角丽谯正想跟着自家尊上嘲讽两句,却见张起灵突然伸手接过剪刀。他指尖在花枝上轻轻一捻,利落地剪去多余叶片,又将三支芍药高低错落地理好。不过寥寥几下,原本杂乱的花束忽然就有了风骨——最高的那枝斜逸如剑,次者含苞欲垂,最矮的却昂首绽开,恰似一幅写意画。
"……"李莲花眨了眨眼,忽然笑出声,"原来小哥还有这手艺?早知就该让你来插。"
张起灵将瓷瓶往石桌中央推了推,水纹荡漾间,花影倒映在茶汤里。角丽谯盯着那几支突然变得矜贵起来的花,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花瓣——原来不是花不好看,是李相夷的手艺太差。
无颜适时递来一方锦帕,笛飞声却忽然起身,从多宝阁取来一只天青釉弦纹瓶:"用这个。"
张起灵接过笛飞声递来的天青釉瓶,指尖轻拨花枝,剪刀利落几下,便将剩下的芍药一一修整入瓶。他动作熟稔,仿佛早己做过千百遍,连花枝倾斜的角度都恰到好处,疏密有致,宛如画中折枝。
李莲花盯着桌上几瓶错落有致的插花,眨了眨眼,忍不住问:“小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个?什么时候学的?”
张起灵的手微微一顿,黑眸低垂,淡淡道:“不重要,记不清了。”
笛飞声闻言,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有所思,但终究没开口。反倒是李莲花,仿佛没听见这句敷衍似的,笑眯眯地凑近花瓶嗅了嗅,赞叹道:“真不错,比我自己瞎插的好看多了。”
角丽谯盯着那几瓶花,又瞥了眼张起灵,心里暗暗嘀咕——这人怎么什么都会?连插花都插得比寻常闺阁小姐还雅致?
无颜在一旁默默斟茶,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瞟向张起灵。他总觉得,这位沉默寡言的黑衣刀客身上,似乎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
几瓶芍药姿态各异,李莲花满意地笑道:“好了,各屋一瓶,见花如见喜。”
众人无言,却也无人反驳。角丽谯主动捧起一瓶,朝笛飞声的房间走去,无颜也识趣地退下,张起灵也起身拿起一瓶离开。转眼间,院中只剩李莲花与笛飞声对坐,茶烟袅袅,暮色渐沉。
笛飞声端起茶盏,目光落在杯中浮沉的茶叶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赏剑大会结束了,没人认出少师剑。”
李莲花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替他续上热茶,笑道:“哦?那倒是省心了。”
笛飞声抬眸看他,眼底似有锋芒:“一把假剑,竟无一人识破。”
李莲花低头抿了口茶,唇角笑意未减:“江湖代有才人出,十年过去,谁还记得李相夷的剑是什么模样?”
笛飞声冷笑:“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如何?”李莲花望向院角的梅树,语气轻缓,“李相夷早死了,如今活着的是李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