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本能地抓起铜镜狠砸向地面。
"不!"城主发出凄厉尖叫。
镜面碎裂的瞬间,无数黑影喷涌而出。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城主疯狂扑向镜子的身影...
林芷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里衣。
晨光透过窗纱洒落,屋内静谧如常,没有破碎的铜镜,没有阴森的梦游人,只有珍珠伏在床边睡得正熟。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手腕。
红绳东珠完好如初,肌肤光洁如新,没有疤痕。
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阿芷......"她喃喃念出这个莫名熟悉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梦中少女的模样。
珍珠被响动惊醒,惊喜道:"小姐您总算醒了!昨夜您突然昏倒,老爷请了三位大夫......"
林芷怔怔望向梳妆台。铜镜安静地立在原处,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左眼角的泪痣还在。
她突然抬手触碰泪痣。
林芷的指尖悬在泪痣,一种诡异的违和感挥之不去。
她突然抓起妆台上的螺子黛,对着镜子在右眼下点了一颗小痣。
自那场大梦之后,林芷在闺中静养了整整七日。
她闭门谢客,连窗棂都命人挂上厚厚的竹帘,连日光都要滤过三层轻纱才允照入。
珍珠忧心忡忡地禀报,说郎少爷己在府门外守了三天,她却只是着腕间红绳,连眉毛都不曾抬一下。
东珠在暗处泛着微光。
林老爷爱女心切,见掌上明珠昏睡数日醒来后竟连自幼定亲的郎君都认不得,当即拍案退婚。
管家来报郎少爷跪在祠堂前痛哭时,老爷正亲手熬着安神汤,头也不抬地吩咐:"把那些聘礼都扔回镜湖去,尤其是那面晦气的铜镜!"
药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
林芷倚在窗边,望着远处雾霭沉沉的镜湖。
这七日来,每到子时,湖心的铜铃声便准时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某种催促。
奇怪的是,除了这诡异的铃声,城中竟再无其他异状。
没有梦游人,没有浮尸,仿佛那夜的惊魂只是一场幻觉。
"小姐,该喝药了。"珍珠捧着青瓷药碗进来,却见林芷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这些天她夜夜被噩梦惊醒,梦中总有个与自己容貌相仿的少女,站在镜湖畔朝她伸手。
"老爷请了青云观的玄真道长,"珍珠小心翼翼地放下药碗,"说是今夜要来做法事..."
林芷刚要应答,窗外忽有飞鸟掠过。
她下意识望向窗棂,却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雀儿停在枝头,黑豆般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她。
“那是……”她喃喃开口。
珍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疑惑道:“小姐,窗外什么都没有啊。”
林芷心头一颤,再定睛时,白雀己然消失,唯余一枝寒梅在风中轻晃。
那青云观的道士来得声势浩大,走得也干脆利落。
黄纸符箓漫天飞舞,铜钱剑舞得虎虎生风,最后收剑时还煞有介事地喷了口"驱邪酒"——结果被风一吹,全淋在了看热闹的小厮头上。
法事做完,铜铃依旧在响。
林老爷坐在廊下,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身影。
她像只枯叶蝶般倚在窗边,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
"去请锦香班的戏子来。"他突然对管家道,声音沙哑,"就唱...《牡丹亭》吧。"
那是林芷幼时最爱的戏码。
管家欲言又止——请戏班子冲喜,这分明是...
老爷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落在女儿腕间不知何时又多出来的红绳上。
绳结的系法很特别。
林老爷站在廊下,看着戏班子在庭院里搭起彩棚。
锦香班的当家花旦正在试音,水袖一甩,唱起了《游园惊梦》的选段。
那婉转的唱腔飘进楼内,却让林芷浑身一颤。
这唱腔太熟悉了。
她扑到窗前,正看见花旦回眸。
那张浓墨重彩的脸,竟与梦中阿芷有七分相似!
戏台方向突然传来尖叫。
林芷推开窗,只见那花旦的水袖缠住了铜铃绳,整座戏台的帷幔都开始燃烧。
更可怕的是,火焰竟是诡异的青白色,像极了那夜镜中鬼手带出的火苗。
腕间红绳突然绷断。
东珠滚落在地,仿佛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裂成两半。
里面藏着的干花遇风即燃,化作一只白蝶,径首飞向镜湖方向。
东珠中飞出的白蝶掠过林芷眼前,翅膀洒落的磷粉迷了她的眼。
她双腿一软,如断线木偶般跌坐在地。
意识被无形的手拉扯着下坠。
天旋地转间,她又一次跌入那片刺目的白光。
耳畔传来焦急的呼唤:"阿芷!阿芷快醒醒!"
这声音......
林芷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
一个穿着白色襦裙的少女正拼命拍打她的脸——那少女眉目如画,左眼角一颗泪痣,赫然是......她自己?
"林小荷?"她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
少女却哇地哭出来:"你吓死我了!说什么要替我挡灾,自己却往镜湖里跳!"
掌心传来刺痛。
林芷低头,发现自己手中紧握着一块青铜镜碎片,锋利的边缘割得她满手是血。
而腕间......
那条红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陈年划痕,正诡异地渗出血珠。
林芷陷入了自我怀疑,“我是谁”
林芷的指尖颤抖着,鲜血顺着青铜镜碎片的纹路蜿蜒流淌,被镜面贪婪地吞噬。
镜中的倒影逐渐清晰——那张脸与她一模一样,却透着说不出的邪气,左右眼角的泪痣竟在缓缓渗出血珠。
"你不是林芷也不是阿芷。"镜中人开口,声音如同指甲刮擦玻璃,"你是镜外来的小偷。"
"我是...云溪?"她痛苦地抱住头。
她突然看向湖面。
只见月光下的镜湖泛着血色的涟漪,岸边整整齐齐摆着十几双绣花鞋。
恍惚间,阿芷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二十年后的临渊城,浴兰节前夕。
城主之女阿芷发现父亲书房深夜总传来诡异的铜铃声。
她跟踪查看,竟目睹城主跪在一面青铜镜前,镜中伸出苍白鬼手,接过他供奉的活人心头血。
"冥昏不是瘟疫。"阿芷清楚的知道。
他的父亲想用亲生女儿作引子,让全城人陪葬......。
最后看见阿芷自己解下腕间红绳,纵身跃入湖心漩涡。
所谓的红绳是愰子,并非什么驱邪的铃铛,而是一个阴森的锁魂扣。
它死死锁住人的魂灵,让其既无法作恶,也不能转世投胎。
阿芷满心善意的举动,最终却让自己沦为了这场疯狂阴谋的陪葬品。
临渊城那面神秘的青铜镜,乃是连通阴阳的邪物,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此刻,云溪的记忆完全被阿芷的记忆搅得混乱不堪。
她急忙试着打开操作界面,手指在空中徒劳地划动,却再没有熟悉的操作面板亮起。
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的眼眶又泛起了泪花。
记忆的混乱,再加上阿芷那绝望的情绪如影随形,不断影响着她,让她倍感煎熬。
她满心委屈,自己不过就是想跑路躲开麻烦,怎么就被折腾得像是遭受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折磨,仿佛被当成了任人宰割的对象啊!
被当日子过得不错的人整了!
她强忍着满心委屈,将情绪暂且收起,目光投向“林芷”。
透过脑海中那混乱的记忆片段,她知晓此处乃是下界某一城内。
如今她手中仅握着这片破旧不堪的青铜片,在这毫无头绪的困境里,她只能开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努力思索应对之策。
“你不是林小荷,你是林芷。” 林小荷这个名字还是她当初在这里取的呢。
她想起自己初到这时随口胡诌的名字,想起作为"林芷"时每次来到这里看到的白光。
仿佛一切皆在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又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就如阿芷,她确实收留过林小荷不假,可与预想不同的是,她并未向林小荷透露任何所发生之事。
不仅如此,本该出现的情节——阿芷被青铜镜带走,也并未发生。
这座城的建筑虽与二十年前相似,但朱漆更艳,檐角铜铃更新——这分明是二十年后的临渊城。
如今己过去了二十年,城市的建筑有了诸多变化。
林小荷听闻,立刻反驳道:“我不叫林芷!”
云溪此刻也懒得去计较这些了,她满心渴望能以上帝视角洞悉整个剧情走向。
她心里早就盘算着,要是能把城主解决掉就好了,可无奈自己毫无能力。
如今的她,身无长物,仅仅身着一件淡青色襦裙。
淡青襦裙单薄如纸,没有符箓,没有武器,连个防身的发簪都被湖水冲走了。
云溪绞尽脑汁思索着逃离之法。
她努力从阿芷那纷繁复杂的记忆中搜寻线索。
原来,城主留意到林小荷的模样与阿芷极为相似。
那城主本就狠心地打算牺牲自己的女儿来完成某个邪恶计划。
这会儿竟妄图用林小荷来蒙混过关,这才有了眼前这般局面。
阿芷心里明白,善良的她不忍心看着无辜的林小荷去遭受劫难,于是决定挺身而出,替林小荷挡灾。
最终,她义无反顾地朝着镜湖纵身一跳。
云溪此刻感同身受着阿芷当时的无奈,她清楚,即便知晓这一切,自己也根本无力改变局势。
阿芷沉入湖心时,与镜中的存在做了交易。
她用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换得所有被献祭女子的魂魄暂居岸边。
那些整齐排列的红色绣花鞋,每一双都浸透着未完成的姻缘。
二十年前临渊城的那个雨夜,一位世家公子在镜湖落水身亡,世人皆知晓他的身份。
自那以后,每逢喜轿经过湖畔,新嫁娘便会离奇失踪。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在月下看见她们穿着嫁衣,一步步走向湖心,绣鞋在岸边排成凄艳的队列。
这任城主,心怀叵测地假借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妄图以此来混淆视听,掩盖他葬送全城人性命的残忍真相。
再结合云溪回想起的上一次的经历。
没错,她清晰地忆起了属于自己的记忆,与此同时,作为林芷来到这里的种种过往也一并涌上心头,那些不再是模糊不清如梦似幻的片段,而是真真切切、无比清晰的回忆。
这位城主很可能己被某种神秘力量夺舍,而夺舍者正谋划着通过镜湖这条途径离开下界。
只是,云溪不了解下界通往上界有多难。
青铜碎片突然灼烧起来,映出一行血字:"浴兰夜尽时,镜碎怨消日"
云溪望向城主府方向,祭坛的火光己经点亮。
这一次,没有替身,没有退路,唯有她手中这片承载着百年怨气的镜片,在月光下泛着决绝的寒光。
云溪握紧青铜碎片,锋利的边缘再次割破她的掌心。
鲜血顺着古老的纹路流淌,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暗红色。
血珠滴落在岸边的绣花鞋上。
最前排的那双藕荷色绣鞋突然动了动,鞋面上精致的梅花纹路渗出细小的血珠。
紧接着,第二双、第三双......所有绣鞋都开始微微颤动,仿佛有看不见的脚正试图穿上它们。
云溪大步走向湖边,将染血的青铜碎片高高举起。
碎片在月光下投射出扭曲的影子,那影子渐渐化作一个新娘的轮廓——正是当年被献祭的第一个"林芷"。
这位暂代城主之位的人,在欲望的深渊中彻底沦陷,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毫无底线地做出了诸多丧尽天良之事 。
湖面突然结冰。
冰层下浮现出无数张苍白的面孔,她们都在注视着云溪。
最前方的那张脸,赫然是阿芷。
"浴兰节将至,怨气最盛之时......"云溪低声念着,突然将碎片狠狠刺向冰面,"也是镜子最脆弱的时候!"
"咔嚓"
裂痕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每一道裂痕中都涌出漆黑如墨的怨气,这些怨气在空中扭曲缠绕,最终化作一条巨龙,咆哮着冲向城主府的方向。
远处传来建筑崩塌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