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小清为沈漾倒好了热水,沈漾躺在浴桶里闭眼冥想。
三个月前父亲突然告诉她,她与谢家自小便有婚约,而她的未婚夫就是那个不学无术,整日风流纨绔的浪荡子——谢听澜。
热水氤氲中,沈漾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北境的傍晚。父亲沈望淮站在军帐中,背对着她,声音低沉:"漾漾,三日后你启程入京,与谢家世子完婚。"
"什么?父亲在说笑吧?女儿从未听说有什么婚约!"
沈望淮转过身,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十七年前圣上指腹为婚,两家交换了信物。这些年边关战事不断,我一首没提,但如今……"
他叹了口气,"谢家催得紧,朝中也有人盯着这门亲事。"
"可那谢听澜……"沈漾咬牙,"京城谁人不知他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流连青楼酒肆,父亲要我嫁给这种人?"
沈望淮的目光沉了沉。
"谢家世代忠良,谢听澜虽名声不佳,但未必就是真相。"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况且,如今朝局动荡,北境又不安宁,这门婚事对沈家而言,未必是坏事。"
沈漾攥紧了拳头,"父亲,女儿宁愿上阵杀敌,也不愿嫁给一个纨绔子弟虚度一生!"
"胡闹!"沈望淮猛地拍案,案上的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婚姻大事,岂容你任性妄为?"
父女俩僵持不下,军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最终,沈望淮长叹一声,语气软了下来。
"漾漾,为父知道你心中有怨。但你要记住,沈家儿女,当以大局为重。"
他走近几步,轻轻按住女儿的肩膀,"若那谢听澜当真不堪,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为父也会为你讨回公道!"
……
水渐渐凉了,沈漾从回忆中抽离。她睁开眼,看着自己浸在水中的双手——这双手能挥重剑,拉弯弓,如今却要装得连帕子都拿不稳。
"小姐,水凉了,要添些热的吗?"小清在屏风后轻声问道。
沈漾摇摇头,从浴桶中站起,水珠顺着她的身躯滚落。
"拿我那件素白中衣来。"沈漾擦干身体,突然问道,"小清,你觉得谢听澜是个怎样的人?"
小清递上衣物,思索道:"奴婢也不好说,只是觉得奇怪,世子身上酒气虽重,但说话条理清晰,扶小姐时手也很稳……"
沈漾系衣带的手微微一顿。她也察觉到了,当谢听澜靠近时,那双看似迷蒙的眼底,藏着一丝令人心惊的清明。
"去查查谢听澜。"沈漾突然道,"明日起,我要知道他每日行踪,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小清瞪大眼睛:"小姐要调查未来姑爷?"
"未雨绸缪罢了。"沈漾冷笑,"若他真是个草包纨绔,我自有办法让他主动退婚;若不是…"她眼中闪过一丝锋芒,"那更有意思了。"
小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沈漾穿好中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思绪万千。
京城的风吹过她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却也吹不散她心头的烦闷。
谢听澜,这个名字仿佛成了她命运的枷锁,可她沈漾,又岂是甘心被命运摆布之人?
清晨的露珠还未散去,沈家别院己忙碌起来。
沈漾端坐在铜镜前,看着小清为她梳妆。
"小姐,今日谢国公府上要来,您看这支珠钗如何?"小清举着一支精致的银簪问道。
沈漾目光扫过妆奁,指尖点了一支素雅的玉簪:"用这个。太华丽反倒不像病人。"
沈漾指尖一顿,她伸手从妆奁中取出一盒胭脂,用指尖蘸了些许,轻轻点在唇上,又刻意揉开,制造出病态苍白的假象。
小清欲言又止:"小姐,您真要一首这样装下去吗?"
沈漾对着铜镜练习了一个虚弱的微笑:"至少在大婚之前。"
她站起身,"走吧,别让客人久等。"
前厅里,沈漾刚坐下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立刻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谢国公府的马车准时停在了沈家别院门前。谢听澜懒洋洋地跟在父亲身后,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把你这副浪荡样子收起来!"谢国公低声呵斥。
谢听澜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衣冠,嘴角仍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父亲何必动怒?那沈小姐常年在北境,儿子这般模样,说不定正合她意。"
谢国公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迈步踏入沈府大门。谢听澜跟在后面,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沈府各处。
前厅内,沈漾"虚弱"地靠在软榻上,见客人进门,忙作势要起身行礼。
"沈小姐不必多礼。"谢国公快步上前虚扶,"身体要紧。"
沈漾顺势坐回,轻咳两声:"谢伯父体恤,是小女子失礼了。"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羞怯,余光却将谢听澜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谢国公在主座落座,谢听澜则懒散地倚在窗边,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沈漾身上流连。
"沈小姐初到京城,可还习惯?"谢国公寒暄道。
沈漾掩唇轻咳:"多谢伯父关心,京城气候,比北境舒适许多。"
她声音轻柔,如春风拂柳,"只是小女子体弱,一时难以适应。"
“我与令尊也算旧相识,沈将军骁勇善战,怎么沈小姐这般柔弱……”
沈漾心头一凛,面上却不显,只是眼眶微红:"伯父见谅……父亲常年在外,小女随母亲在闺中长大,实在…实在…"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小清连忙递上帕子,沈漾接过掩唇,帕上立刻显出一抹刺目的红。
"小姐!"小清惊呼。
谢国公脸色顿变:"这…这是……"
"老毛病了。"沈漾虚弱地笑笑,"北境风沙大,伤了肺脉。太医说需静养…"她有意无意地瞥了谢听澜一眼,"最忌情绪波动。"
谢国公面露尴尬,谢听澜却突然笑出声来。他踱步到沈漾面前,俯身凑近:"沈小姐这病,莫不是听说要嫁给我这个纨绔,给吓出来的?"
"听澜!"谢国公怒喝。
沈漾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世子说笑了。"她微微偏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岂敢有异议?"
谢听澜眸光一闪,突然伸手去扶她的茶盏:"小姐手抖得厉害,我来帮你。"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到茶杯的刹那,沈漾故意松手,热水眼看就要洒在她裙上。谢听澜反应极快,手腕一翻稳稳接住茶杯,竟滴水未漏。
"世子好身手。"沈漾轻声赞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谢听澜神色微变,随即又恢复那副轻佻模样:"常年混迹酒肆,接酒杯练出来的。"他将茶杯放回案几。
两人目光相接,相互试探交锋。
谢国公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沈小姐,令尊可有书信提及婚期?"
沈漾垂眸:"父亲说……全凭伯父做主。"她声音渐低,"只是小女子这身子…恐耽误了世子……"
"无妨。"谢国公大手一挥,"谢府有御医常驻,定能调养好沈小姐的身体。"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况且听澜也该收收心了。"
谢听澜闻言,夸张地叹了口气:"父亲这是要儿子的命啊!"他转向沈漾,故作深情,"不过若能娶到沈小姐这般美人,放弃整片花丛也值得。"
沈漾强忍着一掌扇过去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世子谬赞了。"
谈话间,管家来报午膳己备好。谢国公起身,谢听澜殷勤地去扶沈漾,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小清扶我就好。"
宴席上,沈漾只略动了几筷子便称不适。谢国公见状,也不好强留,嘱咐她好生休息后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