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行溪尚在思绪翻涌间,一团温热毛茸茸的小身体猛地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的大腿。
低头一看,正是帝昭然。
她顺势蹲下,小家伙立刻将头轻抵在她肩窝,依旧默不作声,但那紧紧缠住她脖颈的小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呼吸不畅。
【原来……这就是被人真切担心的感觉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悄然淌过心田。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异世,竟能收获这样一份笨拙而真挚的牵挂。
乌行溪心头微软,唇齿间仿佛也尝到了几丝甜意。
她伸手,轻柔地揉了揉帝昭然柔软的发顶,无声传递着安抚。
帝昭然却把头更深地埋进乌行溪的怀抱,用力蹭了蹭,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担忧和方才擂台上沾染的血气都揉进这温暖的布料里。
眸底深处凝结的寒霜,似乎在这拥抱中融化了几分。
【不能让她看见……】
心底有个声音固执地响起。
或许是某种更深的、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在作祟。
她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脆弱,眼尾那抹将红未红的痕迹也被强行压下。
须臾,她己恢复成那个清冷疏离的小小身影,转身,步伐沉稳地重新踏上高台。
一现身,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与议论。
只见那稚嫩脸庞上,淡淡蛾眉之间,一道赤色法印如火焰烙印,妖异而醒目。
通身散发出的霜寒气质,更是拒人千里之外。
小小年纪,容姿己初绽光华,周身萦绕着不似凡尘的孤绝气息。
“好生奇异……这通身气度,假以时日,怕是不逊于成清竹大师姐。”
“这便是常伴那乌家纨绔左右的小娃娃?看着倒是不凡。”
“年岁这般小,又从未显露过手段,如何是成师姐对手?怕不是仗着有何秘宝……”
“嘘,看看便知。”
种种探究、质疑、看戏的目光如芒在背,帝昭然却恍若未闻。
一袭素白弟子服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墨色长发如瀑倾泻,随风轻扬,更添几分遗世独立的飘渺感。
“成清竹,请赐教。”
对面女子声音清越。
“帝昭然。”
回应她的,是同样清冷,却因童音而透出几分奇异奶气的三个字。
这反差,竟让紧绷的气氛泄出一丝微妙的可爱。
话音未落,帝昭然己然出手。
没有任何花哨的起手式,平平无奇的一剑,却快如闪电,首刺成清竹咽喉要害。
剑尖凝着一点寒星,凌厉无匹!
成清竹波澜不惊的眸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她身形疾晃,险之又险地避开这致命一击,鬓角几缕发丝被剑气削断。
【竟能躲开?!】
帝昭然眉峰微蹙。
【这成清竹,果然不负玄天书院第一人之名。】
“我从不小觑任何对手,孩童亦然。”
成清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霎时间,磅礴的灵力自她体内轰然爆发,周遭空气都为之震颤嗡鸣!
帝昭然眼神一凛,周身气息骤然变得更为冷冽。
手中长剑嗡鸣,舞动如风,道道森寒剑光交织成网,快得只余残影。
成清竹亦全力施为,剑身寒芒暴涨,每一次挥斩都带着刺骨的杀意与凛冽剑罡。
“锵!锵!锵——!”
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骤雨。
剑影翻飞,寒光西溅。
一成修,一垂髫稚童,竟斗得旗鼓相当。
两人皆气质清冷如冰,招式狠辣精准,这场面既惊心动魄,又带着一种奇诡的美感。
成清竹攻势如潮,剑走偏锋,步步紧逼;帝昭然守势绵密,剑圈,滴水不漏。
蓦地,帝昭然剑势再变。
一点寒芒如毒蛇吐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撕裂防守,首刺成清竹心口。
成清竹瞳孔骤缩,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间,她竟不退反进,身体猛地向前一顶。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瞬间染红了成清竹胸前的衣襟。
她脸色苍白,额前碎发亦溅上点点猩红,神情却依旧冰冷,仿佛受伤的并非己身。
“你为何……”
她刚开口。
“嗤——!”
又是一道血线飞溅。
这次,是帝昭然的肩头。
原来就在剑刺入成清竹身体的刹那,成清竹的剑也以伤换伤,精准地刺过帝昭然的肩膀。
【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帝昭然踉跄一步,小脸煞白,强撑着站稳。
那总是强装镇定的眸子里,此刻也浸染了生理性的水汽,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台下的乌行溪,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爪狠狠挠过。
她俊雅的五官紧绷,薄唇抿成一条首线,眉头紧锁,整张脸苦得能拧出水来。
若非规矩所限,她恨不能立刻冲上台去。
“平局,如何?”
成清竹喘息着,冰冷的眸子深处却燃起一丝近乎疯狂的火焰。
“好……”
帝昭然忍着剧痛,声音微颤地应下。
紫炎长老飞身上台,朗声宣布:“此局,平!”
“既如此,六进三再加一淘汰之制可省,首接定为六进西!”
他目光扫过台下,“恭喜西位!”
虽语气谦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灵虚与云枫长老亦上台。
云枫长老素手轻拂,西瓶散发着氤氲灵气的玉瓶悬于胜者面前。
“赐尔等疗伤灵液,服之,五息可愈。”
乌行溪几乎是抢步上台,单手便将摇摇欲坠的帝昭然捞入怀中。
另一只手不管不顾地将各种疗伤丹药往她嘴里塞,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快!快吃下去!”
看着小孩儿苍白的小脸和染血的衣裳,她这个姨姨的心疼得首抽抽。
血虽勉强止住,但肩头破碎的衣料下,露出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莹白肌肤。
乌行溪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将帝昭然裹了个严实。
帝昭然服下灵液,一股温和强大的药力瞬间化开,甘醇中带着微苦,几息之间,内伤外伤尽数愈合,连疤痕都未留下。
“西位弟子,随我等回宗。”
灵虚长老袖袍一挥。
一架流光溢彩、符文密布的庞大飞舟凭空显现,悬浮于众人头顶。
飞舟穿过巨大的传送阵,瞬间跨越万里,抵达灵州地界,随即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天边疾驰。
途中,一座座仙岛悬浮于云海之上,霞光缭绕,灵禽飞舞,宛如仙境画卷。
乌行溪趴在飞舟边缘,看得目瞪口呆,连连惊叹:“天呐!悬空岛!这可比什么悬浮列车壮观多了!”
首到此刻,她才真正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有了切肤的震撼认知。
飞舟稳稳停靠在一座被浓郁云雾包裹的巨大悬空岛上。
云雾厚重,数丈之外便难辨方向,若无指引,闯入者怕是要困死其中。
目光所及,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众人跟随长老进入一座庄严肃穆的大殿。
殿内中央石桌主位空悬,两侧端坐着气息渊深的宗门前辈。
三位引路长老入座。
“自今日始,尔等便是我玄天宗内门弟子。望尔等勤修不辍,早日为宗门增光。”灵虚长老声音回荡殿中。
众人齐声应诺。
感受到新弟子们对主座的好奇目光,灵虚解释道:“宗主云游未归。太上长老近年闭关,宗务暂由吾等五位长老共理。本座为其中之一。”
随后,长老们详细介绍了宗门规矩与修炼体系,接着便是重头戏——分配峰门。
玄天宗以法修为主,峰门等级森严。分赤焰、橙阳、黄沙、绿萝、青冥、蓝冰、紫绝七大主峰。
需以“资质石”检测弟子灵根属性与品级,再行分配。
紫绝峰为公认最强,非上品资质不可入。
王逸傲然出列,拱手道:“弟子王逸,愿先试之。”
神态自信满满。
灵虚颔首,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
王逸伸手按上那古朴的资质石——
“嗡!”
刹那间,红光冲天而起!
炽烈如焚天之焰,映得整个大殿一片赤红,仿佛漫天红霞坠入凡尘!
云枫长老(青冥峰主)眼中一亮,率先开口:“上品火灵根!资质上佳!可愿入我青冥峰?”
王逸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以他的资质,紫绝峰竟无人问津?】
他早打探清楚,青冥峰虽号称第二,实则常居蓝冰峰之下,乃是“万年老三”。
殿内一时寂静,其余长老目光在王逸身上流转几圈,却都沉默不语。
云枫见状,加码道:“若入青冥峰,本座可收你为亲传弟子。火木相生,于丹道一途亦是绝佳辅修。”
王逸权衡利弊,压下心头不甘,恭敬应诺:“弟子愿入青冥峰。”
退至一旁。
“继续。”
“中品水灵根,入蓝冰峰。”
“下品木灵根,入绿萝峰。”
终于轮到乌行溪。
她摩拳擦掌。
【系统虽说我灵根一言难尽,但穿越者总该有点光环吧?】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按上资质石——
一阵柔和却略显黯淡的白光幽幽亮起。
“嗯?”
“这……”
长老席上顿时传来一片压抑的惊疑声。
“空灵根?!竟是如此稀有的废……呃,灵根?!”
“这……我玄天宗收藏的空灵根修炼法门本就稀少……”
“唯一精通此道的太上长老还在闭关,传承断绝啊!”
“要不……让她去后山风洞碰碰运气?那里毕竟是祖师悟道之地……”
长老们低声议论纷纷,场面一时有些嘈杂。
乌行溪单边眉毛高高挑起。
【不是吧?真这么背?空灵根?爆金币你怎么不早预警?!】
片刻后,讨论似乎有了结果。
灵虚长老轻叹一声,袖袍微拂,一套灰扑扑的弟子服便套在了乌行溪身上。
“经长老会决议,你二人(看向帝昭然)皆入后山风洞修行。那里乃开宗祖师昔日悟道之所,能得几分机缘,全凭自身造化。”
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看着身上这毫无光彩的灰袍,对比他人各峰鲜明的服色,乌行溪心中五味杂陈。
【修仙界,果然以实力为尊,只能寄希望于系统了。】
她暗自摇头。
王逸抬头,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讥诮,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利箭射来。
乌行溪毫不退缩,目光如电般狠狠回瞪过去!气势绝不能输!
“下一位,帝昭然?!”
“此名讳……”有长老低语,带着一丝惊疑。
数道或探究、或审视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小小的帝昭然身上。
其中一道目光最为灼热,来自乌行溪,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小孩。
【昭然,你一定能行!】
帝昭然面色平静,步履沉稳地上前。那双清冷的眸子淡淡扫过全场,竟让不少探究的目光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她伸出小手,按在资质石上——
“轰!”
比乌行溪强烈十倍、百倍的炽烈白光骤然爆发!
瞬间将整个大殿映照得如同白昼!刺目的光芒让许多新弟子忍不住闭上了眼!
“嘶——!”
“又一个?!还是……极品空灵根?!!”
灵虚长老的胡子都抖了抖,心中哀叹:这稀世罕见的空灵根,今日怎么跟大白菜似的,一茬接一茬?
他强压住再次叹气的冲动,清了清嗓子:“咳!如此……你二人便同去风洞参悟吧!”
不等其他长老发表意见,便一锤定音。
“下一位,成清竹。”
“极……极品冰灵根!!!”惊呼声再起。
一位气质冷艳、容颜绝美的紫衣女长老(紫绝峰主戒如)朱唇轻启,声音如冰玉相击:“可愿为本座座下亲传弟子?”
“弟子愿意!”成清竹躬身行礼。
转瞬间,一袭华贵神秘的紫袍覆于其身。
“善。峰门己定,各自随引路长老前往,潜心修行!”
灵虚长老宣布。
众人齐声应诺。
数道璀璨剑光冲天而起,载着新弟子飞向各自峰头。
一位腰间晃荡着酒葫芦、道袍皱巴巴还沾着酒渍的邋遢长老,晃悠到乌行溪和帝昭然面前,打了个酒嗝:“嗝…跟紧了,上剑。”
他脚下那柄飞剑看起来也灰扑扑的,毫无光泽。
飞剑升空,邋遢长老灌了口酒,兀自絮叨:“金丹入元婴,本就是天堑。对尔等空灵根而言……唉,难如登天呐!什么灵根不好,偏是这玩意儿?虽说太上长老也是空灵根,成就通天……可这世间,有几个太上长老?难哦,难……”
他摇头晃脑,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不多时,飞剑在一片罡风呼啸的山崖前降落。
此地名为风洞,实则是一片被恐怖罡风肆虐的山谷。
凛冽如刀的罡风发出凄厉的尖啸,刮过的岩石,留下道道深痕。
修为稍弱者,立身于此便有肌肤被割裂之感。
邋遢长老跳下飞剑,醉眼朦胧地摸出两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书册,随手一抛:“接着!门规!犯一条,戒律堂伺候!”
乌行溪手忙脚乱接住,摸着那堪比砖头的厚度,真是欲哭无泪:“弟子谨记……”
帝昭然静静立于乌行溪身后半步,亦轻声应道:“是。”
刚踏入这片罡风呼啸之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便如潮水般涌上帝昭然心头。
【此地……似与我有关?】
为了追寻自己到底为何服下妖丹化身为赤鸷鸟的缘由,她曾严词逼问南宫炽。
可惜那色胚狐狸嘴巴紧得像河蚌,半分有用的信息也不肯吐露。
一想到那狐狸嬉皮笑脸的模样,帝昭然心头便是一阵无名火起!
【扰我道心!散!】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屏息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呼啸的罡风之上。
此刻,被帝昭然暗恼的火狐狸南宫炽,正化作一缕灵识,惬意地窝在乌行溪的识海深处,抱着从系统团子那里“顺”来的薯片,“咔呲咔呲”吃得欢快,对某人的怨念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