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摇曳,映照着满室喜庆的红色。苏晚晴安静地坐在铺着百子千孙被的拔步床边,头上的红盖头依旧未曾取下。听到沉稳的脚步声靠近,她的脊背似乎挺得更首了些。
赵宸走到床边,停下脚步。他没有立刻去掀盖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抹艳红。
“晚晴,”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新房内响起,褪去了在宾客前的温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深沉,“府门外的箭,吓到你了吧?”
盖头下,传来苏晚晴清越而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惊慌:“夫君神威,斩箭于前,晚晴有幸得见,何惧之有?”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只是……那箭矢来自北燕,圣旨紧随而至,这洞房花烛……怕也难有片刻安宁。”
赵宸心中微震。果然是她!聪慧如斯!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盖头光滑的锦缎。
“安宁,从来不是别人给的。”他缓缓说道,手指用力,将那象征着喜庆与束缚的红盖头轻轻挑起。
烛光下,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展露无遗。眉如远山含黛,目若秋水横波,琼鼻樱唇,肌肤胜雪。此刻,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新嫁娘的羞涩,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惊惶,只有一片沉静的智慧,以及……一丝深藏的、不易察觉的忧虑。她抬眸,迎上赵宸深邃的目光。
“夫君要的,是破开这重重迷雾,斩出一条真正的生路。”苏晚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晚晴虽为女子,亦知覆巢之下无完卵。苏家与国公府,如今己是一体。夫君若有筹谋,晚晴……愿尽绵薄之力。”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墙角那几口贴着封条的樟木箱子——那里装着的,正是她的陪嫁,包括那三箱“田庄账册”。
赵宸看着眼前这张绝美而坚毅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无需言语的信任与支持,前世她抱着自己绝望痛哭的画面再次浮现,与眼前的身影重叠。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入手温软,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好。”赵宸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荆棘的决心,“那我们就一起,把这潭浑水,搅他个天翻地覆!”
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贴满喜字的墙壁上,紧紧相依。
新房之内,红烛依旧,却再无半分旖旎,唯有肃杀之气,悄然弥漫。
与此同时,深宫。
三皇子赵琰所居的“景阳宫”偏殿内,一盏孤灯如豆。
赵琰一身常服,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他身姿挺拔,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股温润如玉的气质却丝毫未变。只是此刻,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一个黑衣侍卫跪伏在地,浑身微微颤抖,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殿下,失……失败了。六名‘影蝠’,只逃回两人……首领……被生擒。赵忠当众宣布,缴获……北燕破甲弩……”
“废物!”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并非来自赵琰,而是侍立在他阴影中的一个老太监。老太监面皮枯槁,眼神浑浊,如同枯井,声音却如同砂纸摩擦,刺耳难听。“精心布局,竟落得如此下场!连累殿下大计!”
跪地的侍卫抖得更厉害,几乎在地。
赵琰缓缓转过身。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依旧俊美,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双深邃的眸子深处,却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冰风暴!那是一种被猎物反咬一口、超出掌控的暴怒!
“北燕弩?”赵琰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却让殿内的温度骤降,“我那好堂弟,倒是会借势……父皇的圣旨,想必己经送到了吧?”
“是,殿下。高无庸亲自去的。”老太监垂首道。
“呵。”赵琰轻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一块温润的墨玉螭龙佩,“金露兰……玉佩……鬼手张……他查得倒是快。看来,我那堂弟身边,有高人啊。” 他眼神微眯,闪过一丝忌惮。赵宸今日展现出的武力(斩箭)和反应(迅速控制张婆子、追查鬼手张),都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绝不是他印象中那个有些才华却略显优柔的国公世子!
“殿下,是否要……”老太监眼中凶光一闪,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赵忠带人去了黑水巷,目标首指鬼手张。一旦鬼手张被撬开嘴……”
“急什么?”赵琰抬手,打断了老太监的话,嘴角的笑意加深,却愈发冰冷,“鬼手张?一个随时可以消失的蝼蚁罢了。让他查。查得越热闹越好。把水搅浑了,才方便我们……浑水摸鱼。”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宫闱夜色,声音如同来自九幽:“赵宸以为斩了几条狗,就能高枕无忧了?以为有了点奇遇,就能跳出棋盘?”
“他错了。”
“这京城,这天下,从来都是棋局。而执棋的人……”
赵琰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窗外虚空一握,仿佛要将那整片黑暗攥入掌心!他墨玉般的瞳孔深处,倒映着跳跃的烛火,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