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到了去年，突然变本加厉。原本活泼开朗的李福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她对牛家的话百依百顺，任由牛壮打骂也不反抗。
村里的妇女主任来调解，李福苗却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紫嫣觉得，李福苗可能是因为不能生男孩，被牛家人精神控制住了。
余紫嫣写了个电话号码，又掏出五块钱递给那个女人：“大姐，我们离得远，没法随时照顾我小姨。麻烦你帮忙盯着点，要是我小姨有什么事，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女人瞥了一眼手中的钱，震惊得很。
李福苗看起来挺窝囊的，没想到她娘家人出手这么大方。
李福苗真是蠢笨至极，这么有钱的娘家人愿意帮她撑腰，她不但不感激，还去帮牛家人，伤了亲妈和嫂子的心。她现在这样，完全是自找的。
女人看了李福苗一年多了，这是头一次有点羡慕她。
她压住心里复杂的情绪，把钱收进口袋，说了些承诺的话，就拿起瓜子开始嗑。
女人刚走没多久，李福苗就背着个大筐过来了。
看到余紫嫣她们，她几步跑过来，“咚”地一下跪在钱老太面前，连磕了三个头：“妈，是我对不起您，让您受苦了。
我知道您担心女儿，可是女儿……女儿欠壮哥太多，这辈子还不清。您的养育之恩，我下辈子再报。您要保重身体，就当我已经不在了。”
说完，李福月转头看看柳叶和余紫嫣，说：“嫂子，紫嫣，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给壮哥生个儿子，但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不能再辜负他了。求你们帮我照顾好我妈。”
话音落下，李福月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钱老太急得不行，想追上去，但刚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黑。
余紫嫣赶紧扶住她。
钱老太喘着气，着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福苗是不是疯了？”
余紫嫣也不知道怎么跟钱老太解释那种精神控制的事情，只能尽量安慰她。
柳叶也说：“妈，您别担心，那边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以后要是有什么动静，我们能马上赶过去。”
经历了今天这事，钱老太也明白，想把李福苗接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先回去。
余紫嫣和柳叶轮流背着钱老太往大队走，刚到黄桷树那儿，就看见李胜利和高明田开着辆崭新的拖拉机回来了，车上装满了玉米。
不用想就知道，他们交公粮拿了第一，县里奖励的那辆拖拉机给他们了。
难怪呢，李胜利之前就特别想要这辆拖拉机。
这是一辆全新的拖拉机，连漆都是新喷的。
以前县城的拖拉机都是从外地淘汰来的旧车。
都是倒了好几手的破机器，拿回来修修补补就能用。
余紫嫣对新拖拉机没什么兴趣，随便夸了几句就继续往家走。
刚走出小竹林，就看见一个大男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男人听见自行车的声音，立刻回头看向她们，站起身来。
钱老太愁眉苦脸地看着金贵华，问：“金贵华，我听说福苗她……没出什么事吧？”
金贵华看着钱老太叹了口气，说：“金贵华，天色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金贵华看起来傻乎乎的，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想问问，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村里人都知道李福苗被人打断了腿，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队。
金贵华有点担心，特意留下来，就是为了早点知道她的情况。
钱老太摇摇头：“福苗已经嫁人了，你也成家了。不管她过得好不好，跟你都没关系了。”
金贵华的脸一下子白了，手足无措地低下了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这么一个高大的汉子，此刻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李福苗的事情像根刺一样扎在钱老太心里。
当天晚上，钱老太就病倒了。
他们急忙找大队借了辆拖拉机，把她送去医院。
钱老太的病来得突然，在医院住下了。
老太太烧了两天两夜，才慢慢清醒过来。
醒来后还是反复发烧，身子也被病痛折磨得不行。
上个厕所都能累得气喘吁吁。
余紫嫣和柳叶心里都明白，钱老太这病八成是因为李福苗的事，心里受了太大打击。
这病来得快，要好起来可不容易，就像抽丝剥茧一样慢。
加上钱老太年纪大了，医生还建议住院观察。
于是，余紫嫣、柳叶还有余老二轮流去医院照顾她。
魏廷听到消息后立刻请假赶回来看她，还在医院待了两天。
钱老太觉得愧疚，一直说给大家添麻烦了。
“知道给我们添麻烦，那你更要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病，尽快好起来，这样我们才安心！”余紫嫣一边说一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
钱老太眼睛了，小声说：“紫嫣，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等我身体恢复了，还要帮你养兔子呢！”
“咱们这么说定了，等老二开学了，我家那些兔子就交给你了。”
余紫嫣拿起一块苹果递到钱老太嘴边，撒娇地说：“奶奶，爹妈都不在了，你是我们最亲的人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钱老太当然懂余紫嫣的意思，这孩子是怕她撑不住，病倒了。
她握着孙女的手心疼地说：“你放心，我这个老太婆还要守着你们姐弟几个呢。”
为了安慰余紫嫣，钱老太强打精神跟她聊天。
余紫嫣就讲老三和瑶瑶的趣事，把钱老太逗得哈哈大笑。
钱老太没乐呵多久就有点撑不住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眼皮直打架。余紫嫣扶着她躺下后，余老二送午饭来了，接替她的位置，她就回去了。
骑着自行车回大队时，正好碰上周日收工的时间。大队的玉米收完后，赶紧腾出地来种番茄和黄豆。这些新种的粮食不用交公粮，种多少归大队所有。黄豆虽不能当主食，但能榨油。那时候农村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多少油，要是黄豆丰收，每户都能分到不少呢。大队的人干活特别积极，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累。
余紫嫣经过晒坝时，看到金铃坐在路边休息。金铃戴着草帽扇风，朝她笑了笑：“紫嫣，你回来啦。”余紫嫣把车停在两米远的地方，不是嫌金铃身上的味道，而是担心靠得太近被金铃妈看见，又生事端。
“金铃，听说缫丝厂最近招人，有空的话可以试试。”金铃黝黑的脸庞上，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今天下午就有招聘。”余紫嫣想了想说，“去之前把自己收拾干净些，指甲缝里别有泥，还有……”她把应聘注意事项一一告诉了金铃。
余紫嫣和金铃妈的关系一般，不过对金铃本人没什么意见。十七八岁的姑娘，在她那个年代应该在学校好好念书呢。可金铃每天都得挑粪干重活，承担家里重担，实在让人心疼。
真是巧了，前几天陪钱老太时，小舅舅无意间提到缫丝厂招人。能帮她这个忙也算是积德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请假面试。”金铃说完，挑起粪桶，开心地走了。要是以前，她肯定不会考虑这种又苦又累的工作。但现在不同了，这份工作对她来说简直求之不得。在缫丝厂上班一个月能挣十几甚至二十块，比挑粪强多了。有这样的机会，她肯定不会错过。
第二天早上去医院换班的路上，刚到黄桷树下，就看到大队的新拖拉机停在那里。周围围了好多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走近一听，原来是周大兰的声音特别大：“我说金大嫂子，你真是有福气，以前你老公是大队长，你是大队长夫人享福。现在老公不行了，女儿却有出息。看来你就是天生享福的命！”这话听着挺刺耳的，表面上夸人却不忘戳人家痛处。
金铃妈的脸色一下僵住，腮帮子紧绷着，眼里闪过一丝怨恨。
金铃她妈听到周大兰的话后，马上换了副笑脸，装作没听到一样，又开始和其他人谈笑风生。余紫嫣刚好经过，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
看来金铃这次是顺利通过了面试，以后不用再去田里挑粪了。余紫嫣轻轻一笑，推着自行车从旁边走过。这时，高明田从驾驶座上喊住了她。
“小余厂长，您这是要去县城？”高明田一边问，一边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走到余紫嫣身边，帮忙将她的自行车抬到车斗里。“您就坐着我的拖拉机去吧，还能省些力气。”
高明田力大气粗，一下子就抓起自行车，迈着大步走向车斗。他回头对车斗里的其他人说道：“大家让一让，自行车要放进来了。”
车斗里的人赶紧把放在中间的背篓、箩筐往边上挪，给自行车腾地方。高明田把自行车放好后，拍了拍手。
“哟，高明田，你这可真是偏心！”周大兰酸溜溜地说，“金铃她妈两个人搬行李都没见你伸手帮一下，现在余紫嫣一来，你就这么殷勤。”
这话里话外都有话。
高明田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说：“我本来就是偏心嘛，余紫嫣可是教会我开拖拉机的师父，我帮帮师父怎么啦？”
“呵，师父？谁信！”周大兰翻了个白眼。
高明田转头问车上的众人：“你们信不信？”
大家都忙点头：“信！”
“小高和小余光明正大地帮人一把，有什么不对？”
“对，自己是什么样就以为别人也是什么样。”
“紫嫣，别理周大兰在那里胡说，快来坐我这边。”一个大妈拍拍旁边的座位，招呼余紫嫣过去。
余紫嫣笑嘻嘻地坐下，正好和金铃母女面对面。
金铃她妈盯着余紫嫣，目光如刀。要是眼神能成真，余紫嫣现在怕是已经被扎成了筛子。
余紫嫣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扭头一看，金铃她妈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避开。
而是抬起头，满是得意地说道：“有些人就是嫉妒别人过得好，总是想方设法害人。不过，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你看，我女儿现在当上了工人。”
“缫丝厂的工人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不像有些人，整天蹦跶个不停，最后还不是得留在村里种地。”
这明显是在找余紫嫣的茬。
她一直对余紫嫣怀恨在心，也是因为金勇的事。
其实也不是完全怪她记仇，毕竟家破人亡了，心里的伤痛哪有那么容易平复！
不过余紫嫣自己也觉得挺冤枉的。
大家都沉默着，目光四处游移。
这时，高明田启动了拖拉机，‘突突’的声音震耳欲聋。但车斗里的气氛反而轻松了一些。
金玲急着去报到，车子到了县城后，先绕到缫丝厂，把金玲母女放下。
金玲妈妈先下了车，叫金玲把行李递给她。
趁递东西的机会，金玲小声对余紫嫣说：“谢谢你，我知道是你帮我。”
金玲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昨天来应聘时她听见周围人在议论，这次招工要求挺高，不仅要高中学历，还得有城里户口。单是这个户口，就够她被刷掉的。她觉得自己还没到能让厂里破格录取的地步，肯定是余紫嫣帮忙的。
余紫嫣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金玲提着行李，和她妈一起进了缫丝厂，余紫嫣则去了医院。钱老太的病恢复得很慢，转眼间就到了余老二开学的日子。
魏廷特意赶回来，送余老二去县城高中报名，办完手续后，又带着他去见了一些朋友，拜托他们在这几年里多关照余老二，别让他被人欺负。
魏廷的朋友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弟就是我们弟，我们一定好好待他。”
有个朋友感慨：“当年我们都眼红警察这份工作，最后谁也没干成，倒是你魏廷，悄无声息地把咱们想做的事都做了。”
余老二去高中报名的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大家议论纷纷，说余紫嫣傻乎乎的，既然要花钱读书，为什么不去念毕业后能包分配的师范学校，偏要去读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高中呢？那高中不就是给考不上中专的人准备的吗？
村里的闲话传得沸沸扬扬，但余家和李家的人都不当回事。主要是因为余紫嫣太忙了，隔三岔五要去县城医院一趟，李胜利还找上门来，给她安排了一个难题：发明一台割稻子的机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