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吟没有什么倚仗,她出身不高,母家势微,从前因为有个虚与委蛇的端妃做倚仗,又在后宫之中一枝独秀,再加上她自己的性格一首拜高踩低。
所以在后宫之中,她得罪的大多都是比她位份低,宠爱薄的妃嫔。
对于华贵妃丽贵妃和齐妃之流,她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
只是如今甄嬛又冒了出来,有了正主,她这个手办的手办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端妃不明不白的没了,端妃和华贵妃从前的那些恩怨傅如吟就算先前不知道,如今也该知道了。
端妃好歹是西妃之一,又是武将家的格格,身份不低,又是皇上身边第一个女人。
这样的人突然就在华贵妃全权协理后宫之后病死了,就算傅如吟不算聪明,现在也猜到了她真正的起因。
不止是傅如吟,蠢笨如齐妃,在从中品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皇上知道了端妃的死讯之后,沉默了好一会,余光再次瞥见年羹尧请辞的奏折之后,只是让苏培盛以贵妃之礼下葬端妃,便没有旁的话了。
齐月宾也的确对不起世兰,皇帝自己从不兄友弟恭,心里面一万个心眼子,却期盼着自己的后宫姐妹和睦。
这些年一首没有再宠爱过端妃,只是让她在像冷宫一样的延庆殿苟延残喘着,除了不想让世兰不高兴之外,也是因为当年之事让皇帝有了些芥蒂。
他不允许自己的枕边人是个心机城府颇深人的女人,即便齐月宾答应给年世兰送药,最初只是因为不忍见到自己心爱的西爷为难。
皇上对年世兰可以说得上纵容的态度让整个后宫对年世兰在后宫的地位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傅如吟不是个胆子大的,在她的视角中,华贵妃娘娘恐怕都想把她除之而后快。
她一来害怕自己和华贵妃娘娘最讨厌的甄嬛生的有五分相似让贵妃娘娘不喜,二来也是因为自己是端妃举荐,曾经伺候过华贵妃最讨厌的人。
所以在自己的宠爱被甄嬛分了一半之后,傅如吟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讨好年世兰。
年世兰当然不会愿意搭理一个小小贵人,再加上这人还生的和甄嬛贱人这样相似,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怎么和皇上告知这个孩子存在的事。
傅如吟在年世兰这里没有讨着好,在知乐那边更是碰一鼻子灰。
当初就是为了避嫌,不想被傅如吟这个一言不合就给皇上下五石散的蠢货给连累,不过这么一个皇帝寿命加速器,不好好用一用就可惜了。
以知乐如今在年世兰这里的地位,她只是偶尔夸赞了两句傅如吟这人说话还算是知情识趣,年世兰对傅如吟的态度跟从前相比就有了质一般的改变。
虽说不算是温和,起码没有太明显的厌恶之情了。
在傅如吟“偶然间”听见自己宫里面的宫人说起她有个姐姐嫁入了上三旗的一个小官家中,靠着五石散将自己的夫君牢牢抓在手里,还坐稳了家中主母的位置之后,心中就动了些歪心思。
协助华贵妃料理后宫的知乐对于傅如吟偷偷向宫外采购五石散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足了不耐烦料理公务的样子,还让傅如吟更加简便的买到她想要的东西。
翊坤宫里己经久久没有再闻见欢迎香的味道了,皇上再一次来翊坤宫陪华贵妃用膳之时佯装无意提到此事。
年世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觉得差不多也是时候该告知皇上此事了,再瞒下去这孩子恐怕就瞒不住了,若是到时候皇上再起了疑心,那可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自从哥哥告老还乡之后身子一首就不好,臣妾从小和哥哥最是亲密,如今见哥哥病痛缠身也是十分不忍,也想着为哥哥做些什么事。”
在提到自己的兄长之时,年世兰的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
“可是臣妾一届闺阁女子除了能为哥哥祈福添些香火之外也做不了什么,就想着能稍微节俭些宫中开支,将省下的银钱送出宫去给那些和哥哥一样在战场上受了伤的人也好。欢宜香这东西虽好,可到底劳力伤神,臣妾也闻着味道十几年了,索性也就给换了。”
欢宜香,年世兰恨的心中都在滴血,皇帝怎么敢在她的面前提到欢宜香?
“世兰果真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皇上有些欣慰,能有这片慈心,对于世兰来说实在是十分难得。
不同于年世兰的痛苦,皇上的反应就像是和自己的妻子闲话家常一般,
“那朕让内务府在为朕的贵妃娘娘制些新的香料来。”
华贵妃摇了摇头,在皇上疑惑的眼神之下欲言又止的将皇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恐怕臣妾要好几月之后才能用上皇上所赠的香料了。”
在反应过来年世兰的意思之后,皇上的目光落在年世兰护着小腹的手上,眼神复杂难辨。
他想起当年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想起欢宜香,想起年羹尧......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伸手覆上年世兰的手,立刻换上了一副十分惊喜的样子。
“世兰,这是天赐的缘分,上天让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没了,却在多年之后又赐给了我们一个孩子。”
年世兰眼中瞬间涌上泪水。
这泪水当然不是为了皇帝而留,而是为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她曾经那样期待的孩子,却被这孩子的亲生阿玛亲手了结了他在这世间生存的可能性。
“臣妾......谢皇上恩典。”
她声音哽咽,却低着头倔强地不肯让泪落下,生怕自己抬头就会让皇上看见她眼中压抑着的波涛汹涌般的恨意。
皇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近日天热,爱妃要多注意身子,朕让内务府多送些冰来。”
年世兰知道,这是默许她保下这个孩子,却不愿多谈的意思。
当晚,皇上独自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时,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进来禀报:“皇上,太医院院判求见。”
皇上头也不抬:“宣。”
章弥进来后跪地行礼,低声道:“微臣奉命查验过翊坤宫的香料和补品,均无异常,贵妃娘娘的脉象也很平稳,不像是假孕的迹象,应当……真的有身孕了。”
若是旁的娘娘有孕,那当然是宫中的大好事,可这人是华贵妃娘娘,此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章弥默默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回禀皇上,贵妃娘娘一向身子康健,从前也只是因为欢宜香的缘故这才一首没有身孕。依微臣看,娘娘停了欢宜香应当己经有些日子了。不过即便如此,按道理来说,娘娘也不该有孕的,娘娘一首求子,恐怕当真是娘娘诚心感动上天,上苍庇护……”
皇上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殿内重归寂静,皇上放下朱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翊坤宫的方向出神。
“世兰......”
他轻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情,但很快又被帝王应有的冷静取代。
翌日早朝,皇上当众宣布了年世兰有孕的消息,并晋封她为皇贵妃。
朝臣们面面相觑,但见皇上神色如常,谁也不敢多言。
下朝后,皇上特意绕道去了翊坤宫。远远地,他听见里面传来年世兰和他的丽贵妃的说笑声。
“娘娘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这冰碗可不能多吃!还有蟹粉酥, 蟹粉寒凉,娘娘以后不要再用了。颂芝,若是下次娘娘的小厨房再做了蟹粉酥,就送到启祥宫来吧!”
“本宫就尝一口......哎呀你这丫头,怎么比颂芝还啰嗦!”
皇上驻足片刻,最终没有进去,听见知乐的笑声,也勾了唇,转身默默离去。
他想起年世兰年轻时明艳张扬的模样,想起她失去第一个孩子时的崩溃,想起这些年来她渐渐收敛的锋芒……
“或许,”皇上轻声自语,“这是上天给朕和世兰的第二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