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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仁的警靴碾过染坊废墟的灰烬，烧焦的靛蓝布料在晨雾中泛着诡异幽光。方蓉蹲身用镊子夹起半截铜制阀门，金属断面参差的豁口处凝结着透明晶粒，"这不是普通蒸汽阀..."她的话音未落，染缸区突然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
"当心！"周立仁猛地拽住方蓉手腕向后跃开，三米高的染缸轰然倾覆，沸腾的蓝浆泼在青砖地面腾起刺鼻白烟。他右臂绷带渗出的血迹染红方蓉的白大褂袖口，喉结在紧绷的脖颈上急促滚动——这己是今早第三次"意外"。
方蓉的指尖掠过他掌心粗粝的枪茧，突然想起昨夜解剖室那份警员档案：周立仁，原东北军警卫连长，民国二十年因违抗焚村军令被革职。她装作整理医药箱，将沾着他血迹的纱布偷偷塞进证物袋。
"周探长！"阿顺连滚带爬地从月洞门窜出，学徒服上沾满龙舌兰花蕊的橘色花粉，"西厢房的账本...全泡烂了..."少年颤抖的尾音被林淑贞尖利的呵斥切断。老板娘踩着织锦缎高跟鞋踏入废墟，珍珠耳坠在晨光中划出冷冽弧线。
"立仁兄这般拼命，莫不是想遮掩什么？"陈默的鳄鱼皮鞋碾过焦炭，象牙手杖尖端忽然抵住周立仁后腰。方蓉嗅到他袖口飘来的硝石味，与昨夜消防栓焊接口的气味如出一辙。
周立仁反手扣住手杖，旧军装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狰狞的刺青：墨色船锚缠绕着"闽A-1918"的编码。陈默的金丝镜片闪过寒光，"原来当年沙坡尾港失踪的军火船，是周连长的手笔..."
"陈先生该操心染坊的军需订单。"方蓉突然插话，镊子挑起染缸碎片上的晶粒，"德国产硝酸钾，市面禁售的军用火药成分。"她余光瞥见林淑贞的织锦手袋微敞，内里露出半截靛蓝染布——正是昨夜解剖室失窃的证物。
阿顺突然发出幼犬般的呜咽。少年瘫坐在染缸残骸旁，裤脚渗出的靛蓝液体竟泛着诡异红光。周立仁扯开他裤管，三道新鲜鞭痕蜿蜒在小腿——青龙帮惩戒叛徒的九节鞭印记。方蓉的解剖刀尖挑开伤口，渗出物混着龙舌兰花蜜的甜腥。
"西厢房..."阿顺突然抓住周立仁的裤脚，指甲缝里的蓝丝线与账本残页完全吻合，"他们逼我在蒸汽阀装炸药..."少年的哭腔被突如其来的汽笛声吞没，染坊外墙的爬山虎忽然剧烈抖动。
周立仁瞳孔骤缩，那是奉系军用的摩尔斯电码节奏。他踹开摇摇欲坠的月洞门，染缸区纵横交错的铜管正在发出蜂鸣。方蓉的白大褂被蒸汽掀开，露出内袋里曾祖父的怀表——1914年11月17日的刻痕正与今日重合。
"是蒸汽机关！"方蓉的镊子指向天花板蛛网般的铜管，靛蓝液体正顺着特定纹路汇集，"这些染缸被改造成压力炸弹..."她话音未落，陈默的手杖己刺破蒸汽阀，滚烫白雾瞬间吞没整个院落。
周立仁将方蓉推向安全区，独自冲进浓雾。记忆如染缸碎片扎入脑海：五年前的沙坡尾港，战友们被改装成军火船的"基隆丸"炸成血雾，他腕间的船锚刺青正是幸存者的烙印。此刻蒸汽阀的蜂鸣与当年引爆器的滴答声完美重叠。
"小心九点钟方向！"方蓉的喊声穿过白雾。周立仁侧身闪过飞来的铁钩，警棍精准击中偷袭者的膻中穴——竟是染坊账房先生。老人袖口滑落的铜钥匙刻着"三井物产"的片假名，与陈默船模钥匙的齿纹严丝合缝。
浓雾中忽然亮起船锚胎记的幽光。林淑贞撕开旗袍立领，脖颈处的胎记与方蓉昨夜发现的完全一致："二十年了，周连长还没找到'基隆丸'的航海图？"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划过蒸汽管，靛蓝液体突然变成鲜血般的猩红。
方蓉的解剖刀突然抵住陈默咽喉，"1914年的怀表，1918年的军火船，1934年的染坊爆炸..."她扯开对方驼绒大衣，内袋掉出的船模钥匙正插进怀表表盘。鎏金表盖弹开的瞬间，半幅航海图在血雾中显现——终点正是染坊地下。
染缸区突然地动山摇。周立仁扑倒方蓉滚进排水渠，巨大的爆炸气浪掀飞了整个屋顶。在砖瓦坠落的轰鸣中，他看见陈默攥着船模钥匙冲向地下密室，林淑贞的珍珠项链在火光中碎成齑粉，而阿顺正用染蓝的麻绳套住账房脖颈...
"看这个！"方蓉从瓦砾中举起烧焦的账本残页，残缺的数字在血水中重组为"三井株式会社"的印章。周立仁的警棍突然颤抖——残页背面拓印着半枚指纹，与他五年前在沙坡尾港军火箱上提取的完全吻合。
染坊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巨响。周立仁撕开染缸底部的暗格，成箱的德制步枪泛着冷光，枪托烙印的船锚标志与他腕间刺青如出一辙。方蓉的镊子夹起箱内泛黄的航海日志，扉页赫然写着："1918.11.17，周氏航运承接三井特殊货物..."
"原来你父亲..."方蓉的质问被周立仁的眼神截断。他染血的绷带散落满地，露出肩胛处新鲜的鞭痕——与阿顺腿上的印记同为青龙帮手法。染坊晚钟突然敲响，七长两短的钟声与怀表滴答声交织，在废墟上叩响跨越二十年的丧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