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5月12日晨。
化验室的吊灯在晨雾中晕开昏黄光晕,方蓉将硝酸银溶液滴在载玻片上,浅褐色的泥土颗粒突然泛起诡异的靛蓝。这是三菱化工特供的显影剂反应,她在现代痕检课见过类似的案例——当年日本731部队正是用这种试剂处理密写文件。
"方小姐,您要的卷宗。"警员小陈捧着牛皮纸袋立在门边,制服袖口沾着星点胭脂红。方蓉的睫毛颤了颤,那抹红色与爆炸现场发现的唇印色调一致,都是上海丽人牌限量版"夜樱"色号。
泛黄的案卷滑出半张照片,穿红裙的周小羽站在南桥幼儿园旧牌匾下,脖颈银锁的裂痕与昨夜妇人佩戴的款式如出一辙。方蓉用放大镜细看照片边缘,青砖墙面上模糊的刻痕,正是血色童谣第一句的变体符号。
"死者指甲里的金丝有结果了。"小陈突然开口,布满老茧的食指划过化验单,"纯度99.9%的足金拉丝,全上海只有大和洋行的精工坊能做这种工艺。"
方蓉指尖微颤,这解释了她昨夜在铜纽扣暗格发现的微量金箔。当她抬头时,正撞见小陈盯着自己胸前钢笔的古怪眼神——那支鹭海大学定制的银制钢笔,笔帽暗纹与日本领事馆信笺的水印完全吻合。
窗外突然响起汽车鸣笛,小陈同手同脚地退出房间,后颈三道抓痕在晨光中泛着青紫。方蓉用镊子夹起他遗落的警帽,内衬边缘的缝线针脚细密得反常,正是日本特高课常用的"千鸟缝"技法。
十年前的血迹报告在酒精灯下逐渐显影,褪色的"O型血"字样被某种酸性液体改写成"樱"。方蓉的钢笔尖在桌面划出深痕,这种篡改手法她在法学院档案室见过——昭和六年东京地方法院纵火案中,黑龙会就是用柠檬汁混铁盐溶液伪造证据。
"方小姐对血型颇有研究?"周立仁的声音惊得她碰翻试剂瓶。这个向来冷峻的探长此刻眼白布满血丝,警服第二颗纽扣松开着,露出锁骨处的旧伤疤,形似童谣中提到的"老虎"爪印。
方蓉将载玻片推入投影仪,1933年的现场照片放大在墙面。当周小羽手腕的针孔显影成北斗七星图案时,周立仁的搪瓷杯突然炸裂,滚烫的茶水在血迹报告上洇开樱花状水痕。
"每个失踪儿童的生日都是惊蛰。"她指着日历上的红圈,"惊蛰三候桃始华,正是日本神道教祭祀'人柱'的日子。"钢笔尖轻点照片里模糊的墙刻,"这些符号不是中文,是变体的神代文字。"
周立仁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突然扯开领口,狰狞的伤疤下隐约可见青黑色刺青——那是用监狱特制的缝衣针刺出的北斗七星,天枢位嵌着颗朱砂痣,与方蓉耳后的胎记分毫不差。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寂静。证物室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方蓉冲进去时正看见警员老张瘫坐在铁柜前。七枚铜纽扣散落满地,在透过百叶窗的光束中摆出童谣第三句的片假名。老张的右手僵在半空,指缝间粘着淡黄色粉末——日本陆军医院专用的致幻剂"樱之梦"。
"是...是鬼..."老张的涎水沾湿前襟,瞳孔扩散成诡异的灰白色,"墙上的血手...会动..."他脖颈突起的血管里,隐约可见细小的金色颗粒流动,正是金丝入体的中毒症状。
方蓉蹲身检查铜纽扣时,嗅到淡淡的杏仁味。她用银针挑开天璇位纽扣的暗格,藏在樱花纹里的氰化钾胶囊己经破裂。这些杀人机关的精密程度,远超普通间谍组织的水平。
"周科长!"楼下传来小刘的呼喊,"甜心斋掌柜来自首了!"
审讯室的铁椅上,糖人铺老掌柜的围裙沾满糖霜。方蓉注意到他右手虎口的老茧位置特殊,是长期握持南部十西式手枪留下的痕迹。当周立仁举起周小羽的银锁时,老人突然用日语嘶吼:"樱花终将开满支那!"
方蓉的钢笔突然被夺走。小陈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笔尖抵住她颈动脉:"方小姐不该碰不该碰的东西。"他的中文突然带上关西腔调,左手袖管滑出淬毒的苦无,"十年前让你逃过一劫,这次..."
枪声震得耳膜生疼。周立仁的配枪冒着青烟,小陈眉心绽开血花缓缓倒下。方蓉的钢笔滚落在地,笔管里掉出微型胶卷——显影后竟是南桥幼儿园的建筑蓝图,地下室位置用红笔圈着"记忆净化室"。
"十年前我追踪到虹口道场。"周立仁擦拭着枪管,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们给孩子们注射某种药剂,醒来后只会用日语背童谣。"他扯开衣襟,心口处的樱花纹身渗出血珠,"这是潜入时被烙上的,每个数字对应一个被改造的孩子。"
窗外传来闷雷声,方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终于明白那些铜纽扣的排列规律——不仅是北斗七星,更是虹口道场地下室的通风口位置。当她的钢笔尖在地图上勾连坐标时,童谣最后一句的谜底赫然显现:
"东洋先生送果子"的"果子",在日文暗语中代指"洗脑后的傀儡"。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方蓉的白大褂下摆扫过证物柜。在柜门将合的瞬间,她瞥见周立仁的怀表躺在角落,表面裂痕拼出的图案,正是血色童谣末句的片假名变体。
远处教堂钟声敲响第七下,方蓉在雨幕中眯起眼睛。她知道,这场始于童谣的死亡游戏,此刻才真正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