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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码头笼罩在咸湿的雨幕里，方蓉的油纸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贴着青砖墙挪动，老周突然按住她的肩，掌心传来的温度混着硝烟味："左轮击发后的硫磺残留。"他压低声音，胡茬上的雨珠随着下颌紧绷的线条滚落。
方蓉的睫毛颤动，三年前在爆炸现场嗅到的同款硫磺味突然复苏。老周用警用怀表镜面反射观察街角，黄铜表壳上"周立仁1927"的刻痕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永义堂货运的伙计每隔十分钟换岗，等第三盏气死风灯亮起..."
话音未落，红砖小楼传来玻璃爆裂声。方蓉看见戴鸭舌帽的男人破窗而出，公文包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老周如猎豹般窜出，皮靴踏碎雨洼的节奏竟与三年前在图书馆追捕线人的步频重合。
"接住！"老周凌空抛来的物件划出抛物线。方蓉本能地抓握，掌心里柯尔特M1903的雕花握把纹路刺入肌肤——正是今晨他擦拭整晚的配枪。枪身余温灼得她眼眶发酸，穿越以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被信任的重量。
黑衣人甩出的匕首擦过老周耳际，钉入"抵制日货"的广告牌。方蓉的准星追着那道黑影，突然发现对方风衣下摆的煤灰痕迹——与裕华纱厂锅炉房采集的样本如出一辙。这个发现让她指尖发颤，子弹偏离的刹那，老周己拽着她滚进咸鱼摊帆布棚。
"记住弹道补偿。"老周的声音混着海腥气喷在她耳畔，粗粝的手指覆上她扣扳机的指节，"风速西级，湿度..."暴雨突然加剧，他的后半句被雷声吞没。方蓉却从他掌心肌理读懂了调整角度，第二枪精准击穿黑衣人左肩。
黑影踉跄着跌进鹭江道霓虹里，老周突然僵住。方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南泰成百货的橱窗倒影中，黑衣人脖颈处的莲花刺青正渗着诡异蓝光——与工部局徽章上的夜光涂料完全一致。
"活口！"老周的低吼被货轮汽笛撕裂。两人追至三号仓库时，铁门锈蚀的铰链突然迸出火星。方蓉嗅到刺鼻的苦杏仁味，法医本能让她拽住老周腰带："是硝化甘油挥发！"
几乎同时，仓库天窗喷出橙红火球。老周用身躯将她护在身下，冲击波掀起的木箱碎片在他后背划出数道血痕。方蓉的耳膜嗡嗡作响，却清晰听见他胸腔震动："东南角通风口...咳...送风管道可逃生..."
浓烟中，老周的警用怀表成了唯一光源。方蓉攥着他撕裂的衣角，摸到内袋里硬物——半枚齿轮状的铜制钥匙，螺旋纹路与爆炸现场的金属片完美契合。这个发现让她险些被铁管绊倒，老周却误以为是恐惧，反手将她手腕握得更紧："跟着我呼吸频率。"
当他们从排水渠爬出时，方蓉的旗袍早己糊满油污。老周正用绷带包扎手臂伤口，突然盯着她发髻："别动。"沾血的手指从她鬓角取下半片焦黑的纸屑——"3月17日...霞溪路...当归"的字样在雨中洇开。
"这是永义堂的密语。"老周的瞳孔在闪电中收缩，从贴身口袋掏出泛黄笔记。方蓉瞥见内页手绘的齿轮图示，标注着与父亲实验室相同的希腊字母编号。老周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破天荒主动解释："三年前汽车爆炸案后，我根据现场齿轮残片复原的。"
暴雨在铁皮棚顶砸出密集鼓点。方蓉用发簪挑开钥匙夹层，老周适时递来放大镜。当隐藏的"G17"钢印在镜片下显现，两人异口同声："工部局第十七号货仓！"
"三年前勘察报告里..."老周突然噤声，从皮夹层抽出张烧毁半截的提货单。方蓉的指尖抚过残缺的莲花水印，现代刑侦思维与民国档案突然贯通："爆炸不是灭口，是为转移货物！当天被炸毁的汽车里..."
老周猛地起身撞翻煤油灯，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装着德国军火！"他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的旧伤疤狰狞如蜈蚣，"这道弹痕就是当年追查军火失窃案时留下的。"
雨幕中突然传来脚步声。老周瞬间将方蓉推进货箱缝隙，自己佯装醉汉踉跄走出。当来人的莱卡相机快门响起，他假意跌倒，沾着煤灰的手掌己神不知鬼不觉扯下对方风衣纽扣。
"暗房冲洗后再说。"老周将纽扣拍进方蓉掌心，金属的寒意让她颤栗——纽扣内侧的螺旋纹路，竟与父亲穿越前夜邮件里的加密图纸完全一致。
子时的梆子声传来时，两人在警署暗房显影照片。老周布满老茧的手指灵巧地操作镊子，忽然定格在某个细节："看这人的怀表链！"
放大镜下，黑衣人怀表链缝隙的蓝色结晶微微反光。方蓉的解剖刀刮下样本，突然被老周按住手腕："用这个。"她递来的德制光谱仪让周探长愕然，这分明是二十一世纪才普及的技术。
老周转动调节钮，绿莹莹的荧光中，他侧脸浮现出方蓉从未见过的肃杀，"当年他们炸死我搭档，就为掩盖这批仪器的来路。"
当光谱显示结晶含放射性元素时，暗房的气窗突然被风吹开。老周本能地将方蓉护在身后，警用左轮己上膛。飘入的《江声报》恰好盖住显影盘，社会版头条《法商实验室遭窃》的配图上，失踪的铀矿石样品闪着幽蓝冷光。
"这才是真正的炸药。"方蓉的声音发颤，指甲在桌沿掐出白痕。老周突然掏出个铁盒，里面泛蓝的底片显影后，竟是父亲在鹭海大学操作离心机的画面。
"令尊委托我保管这些。"老周用烟头点燃底片，火光照亮他眼底的痛楚，"他失踪前说过，如果出现螺旋齿轮图案..."灰烬飘落间，两人同时看向手绘图纸——交错齿纹构成的，分明是"周立仁"的签名字样。
惊雷炸响的刹那，方蓉终于读懂老周磨破的皮手套为何总带着火药味，这位资深探长只为等待能破解密码的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