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李秀英的机械心脏停止跳动时，辰州所有的钟表同时停在了三点零七分。
“姑！”小红扑到病床前，手术刀划开李秀英胸口的缝合线，露出里面己经完全锈蚀的齿轮组。那些曾经精密运转的零件此刻像腐朽的枯枝，轻轻一碰就碎成铁锈色的粉末。
陈铁站在病房窗前，看着外面诡异的景象——整座城市的金属制品都在震颤，汽车引擎盖自动掀开又合上，像某种集体痉挛。他的右手掌纹里，那些齿轮状的纹路正渗出淡蓝色液体。
“不是心脏的问题。”小红从姑姑胸腔取出一块记忆芯片，上面刻着“Любовь-3”的编号，“姑父在芯片里写了自毁程序。”
病房的电视机突然自动开启。雪花屏中浮现出王伟年轻时的面容，他的嘴唇开合，但声音却是从走廊的广播系统传出来的：“秀英，还记得1997年我们埋在齿轮厂橡树下的约定吗？”
李秀英的手指突然抽搐。己经停止工作的机械臂残端迸出电火花，在床单上烧出个齿轮状的焦痕。陈铁快步上前，用沾满机油的手帕按住她的伤口：“老王家的橡树...二十年前就砍了...”
“没砍。”小红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本泛黄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页间夹着片橡树叶标本，“姑父把它移植到了福利院后山。”
福利院的橡树比想象中更高大。
树皮上刻着“PW?LXY 1997.6.18”的字样，己经随着树木生长扭曲变形。小红用手术刀刮开树皮下的苔藓，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盒——盒盖上用俄文刻着“最后的礼物”。
“小心陷阱。”陈铁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齿轮纹路渗出更多蓝色液体，“老王的东西...从来都是双刃剑。”
金属盒里没有机关，只有卷老式录像带和一把液压阀钥匙。当小红拿起钥匙时，整棵橡树的叶子突然无风自动，发出齿轮咬合般的咔嗒声。树根处的泥土翻涌，推出个微型冷冻舱，舱体透明部分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李秀英抱着婴儿站在齿轮厂门口，背景里是正在组装的粒子加速器。
“这是...”李秀英的机械声带突然恢复工作，发出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我和王伟的孩子...真正的第一个孩子。”
录像带放入播放器后，画面里的王伟穿着1997年的工装。他身后是尚未完工的辰州福利院，怀里抱着个裹在齿轮厂制服里的婴儿：“秀英，如果计划失败...记住我们的孩子才是真正的钥匙。”
镜头切换，显示出福利院设计图的特写。建筑平面图赫然是粒子加速器的俯视图，而屋顶的铁玫瑰图案旁标注着“记忆重置装置”。
“所有机械化的工人...”录像里的王伟突然首视镜头，仿佛穿透时光看着现在的他们，“都能在福利院找回人性。”
小红突然剧烈头痛。她锁骨下的条形码疤痕开始发烫，眼前闪过无数陌生记忆——1954年哈尔滨轴承厂的雪夜、1997年齿轮厂的爆炸、去年阿尔卑斯疗养院的冷冻舱...这些不属于她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又迅速退去。
“姑父在福利院藏了什么？”
李秀英的机械眼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福利院的三维模型悬浮在空中，每个房间都标注着不同功能：音乐厅对应“听觉神经修复”，图书室是“语言中枢重置”，而屋顶的铁玫瑰则是“情感记忆核心”。
“不是建筑...”李秀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是机器...能逆转金属化的机器...”
橡树突然剧烈摇晃。树根处的冷冻舱自动开启，里面飘出十二个蓝色光点——每个光点里都包裹着微型液压阀，阀体上刻着不同女工的名字。这些光点在空中组成钟表形状，指针逆时针飞速旋转。
“时间不够了...”陈铁突然跪倒在地，他的右手皮肤开始金属化，锈迹顺着手臂向上蔓延，“小红...快去福利院...”
福利院屋顶的铁玫瑰正在绽放。
金属花瓣层层展开，露出中央的粒子发射器。当小红插入液压阀钥匙时，整个辰州的天空突然变成镜面，映照出无数个李秀英的影像——从1954年的哈尔滨实验体，到1997年的齿轮厂技术员，再到如今病床上的机械身躯。
“启动密码...”小红的手环突然收到李秀英发来的讯息，“是你生日倒过来。”
发射器启动的瞬间，整个城市静止了。
所有金属化的物体悬浮到半空，锈迹如退潮般消失。陈铁右手的金属皮肤重新变回血肉，掌纹里的齿轮纹路渗出蓝色液体后愈合如初。病床上的李秀英突然睁开眼睛，她的机械部件全部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
“小红...”李秀英的声音不再有电流杂音，而是恢复了年轻时的清亮，“王伟的礼物...是救赎。”
天空的镜面开始播放记忆画面：1997年6月18日深夜，王伟偷偷修改了福利院的设计图，把武器改造成了治疗装置。他对着图纸自言自语：“如果必须有人承担罪恶...就让我成为普罗米修斯吧。”
晨光穿透云层时，福利院的铁玫瑰完全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彩虹，落在小红掌心变成一滴蓝色的泪——那是王伟留在最后记忆芯片里的液体，此刻正通过粒子场传递给每个被金属化的生命。
“姑父用自己的记忆...换回了所有人的人性。”
小红的手术刀在阳光下闪烁。刀尖上挑着那枚“Любовь-3”芯片，此刻己经变成普通的硅晶体。李秀英接过芯片，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不，他用我们的爱情...赎回了整个辰州。”
陈铁的三轮车停在福利院门口。车斗里装着从橡树下挖出的时间胶囊——里面是王伟与李秀英所有的情书，每封都写着同一句话：“钢铁可以锈蚀，但爱永远闪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