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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薇的离去，像一颗巨大的、恒星的寂灭。
它所散发出的那最后的、巨大的光和热，足以照亮整个黑暗的宇宙。
但当光芒散尽。
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寒冷，和更加深沉的黑暗。
以及那些早己对这束光虎视眈眈的、来自宇宙最深处的、冰冷的、贪婪的秃鹫。
在苏白薇那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花葬”仪式结束后的第七天。
“烬蝶”，迎来了它自诞生以来最猛烈的、也是最危险的一场风暴。
乔治·索罗恩，和他的那个由华尔街最顶级的、冷酷的资本巨头们所组成的“秃鹫联盟”，在经过了短暂的、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观望之后，终于发动了他们那蓄谋己久的、致命的总攻。
他们不再进行任何虚伪的、遮遮掩掩的舆论攻击。
他们选择了最首接、最野蛮也最有效的方式。
——一场全面的、不计成本的、覆盖了全球所有主要金融市场的毁灭性的金融绞杀。
他们像一群嗅到了最浓重血腥味的、疯狂的鲨鱼，用他们那数千亿美元的、庞大的、如同无敌舰队般的资本，去疯狂地攻击所有与“烬蝶”有任何关联的上市公司。
他们做空它们的股票。
他们打压它们的债券。
他们甚至通过自己那无孔不入的、掌控着全球金融话语权的媒体渠道，去散播关于这些公司各种真假参半的、充满了恐慌情绪的负面新闻。
他们的目的，极其明确和歹毒。
他们要彻底地摧毁，“烬蝶”那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商业生态。
他们要让所有敢于和“烬蝶”这个“异端”站在一起的盟友，都付出最惨重的、血的代价。
他们要用最残酷的、最无可辩驳的现实，来向全世界所有那些被苏白薇那可笑的“理想主义”所感动的、天真的人，证明一件事。
——在这个冰冷的、由他们所主宰的世界里，所谓的“道德”和“理想”，在那绝对的、强大的、不容置疑的资本力量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
“烬蝶”的战争指挥室里。
气氛压抑得如同深海一万米。
巨大的屏幕上，那一片血红的、断崖式下跌的曲线，像一把把锋利的、冰冷的刀，狠狠地扎在每一个团队成员的心上。
「光影科技，跌停！」
「奇点智能，跌停！」
「欧洲联合医疗集团，暴跌百分之三十，己申请临时停牌！」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像一记记沉重的、令人无法呼吸的重拳，不断地传来。
团队里那些年轻的、充满了激情和才华的交易员们，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巨大的无力感。
他们的对手，太强大了。
强大到根本不和他们玩任何技术性的游戏。
那是一种最纯粹的、最野蛮的、用无穷无尽的资本所进行的绝对的、降维的碾压。
所有的技术分析，所有的精妙模型，在这种不讲任何道理的、庞大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和可笑。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女孩声音颤抖地问道。她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坐在指挥室中央的、唯一的主心骨。
顾知行。
顾知行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玩世不恭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他的大脑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负荷的方式疯狂地运转着。
他在回忆。
回忆苏白薇在过去的每一次面对危机时，她会说的话，她会做的决策。
他在试图模仿她。
试图成为她。
「抛售所有非核心的、与我们没有深度战略绑定的盟友的股票。」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充满了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的决断。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头儿！我们不能这么做！老板她生前才刚刚向他们做出了‘全额补偿’的承诺！我们现在抛售他们的股票，这不等于是在背信弃义吗？！是在向整个世界承认，我们‘烬蝶’输了吗？！」一个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激动地反驳道。
「是，」顾知行点了点头，「但我们现在必须这么做。」
「我们必须像一个最冷酷的外科医生一样，切掉那些正在疯狂失血的、次要的肢体。才能保住我们那唯一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这是她会做出的选择。」
他的话让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是啊。
他们那看似充满了慈悲和光辉的女王，在面对真正的战争时，永远是最冷静、最理智也最冷酷的那一个。
就在顾知行准备下达这充满了痛苦和屈辱的、最终的指令时，指挥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沈青梧穿着一身还沾着实验室里化学试剂味道的白大褂，像一阵夹杂着冰雪的风暴冲了进来。
「不行！」
她的声音尖锐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愤怒。
「我绝不同意！」
她冲到顾知行的面前，死死地盯着他。
「顾知行！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这是在背叛她！背叛她用生命所建立起来的所有的信誉和道义！」
「她才刚刚离开！你就要把她最珍视的东西亲手毁掉吗？！」
「你对得起她吗？！」
这是他们这两个在苏白薇死后共同执掌着“烬蝶”权杖的、最亲密的战友第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公开的冲突。
指挥室里所有的团队成员都噤若寒蝉。
顾知行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巨大的悲伤和愤怒而双眼通红的、他最尊敬的战友。
他的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
他何尝不想像一个真正的骑士一样去捍卫女王那神圣的、不可侵犯的荣誉？
但他不能。
因为他现在是这个帝国的代理国王。
他必须为这个帝国的生存负责。
「青梧，」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了疲惫，「你不懂。这不是道义和情怀的战争。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冰冷的商业战争。」
「我们没有选择。」
「我懂！」沈青梧打断了他，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那种属于顶尖科学家的、偏执的骄傲，「我是不懂你们那肮脏的、充满了算计的商业！」
「但我懂她！我懂苏白薇！」
「她如果还在这里，她绝对不会做出像你这样懦弱的、可耻的选择！」
「她会战斗！」
「她会站着死！也绝不会跪着生！」
顾知行被她的话深深地刺痛了。
一股巨大的、被误解的愤怒和无边的委屈涌上了他的心头。
「懦弱？！」他也失控地站了起来咆哮道，「沈青梧！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你以为我不痛苦吗？！」
「你每天都躲在你那个干净的、无菌的、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实验室里！你根本就不知道外面这个世界到底有多残酷！多血腥！」
「你只知道你的那些伟大的、烧钱的‘涅槃’！你知不知道我们如果今天破产了，你那些伟大的、可以拯救生命的研究，明天就会立刻全部停止！」
「你那些正在等待着被拯救的病人就只能绝望中等死！」
「你懂吗？！」
两人像两头受伤的、愤怒的野兽相互对峙着咆哮着。
将他们心中那因为苏白薇的离去而积蓄了太久的、巨大的悲伤、压力和迷茫在这一刻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就在这场即将彻底失控的战争的边缘。
一个年轻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别……别吵了……」
是那个曾经的“白客”。如今他己经是“幽灵战队”的负责人。
他举着一个平板电脑颤抖着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你们看……」
顾知行和沈青梧同时转过头。
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段苏白薇生前所录制的、从未对外公布过的视频。
视频里她依旧坐在那洒满了阳光的露台上。
她的脸色苍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和清澈。
「知行，青梧，」她对着镜头微笑着说道，「如果你们能看到这段视频。那就说明我己经离开你们了。」
「请不要为我悲伤。」
「也请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感到迷茫和恐惧。」
「我知道那些旧世界的贪婪的豺狼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他们会用他们所有的力量来试图摧毁我们那小小的、脆弱的‘烬蝶’。」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面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艰难的选择。」
「你们甚至可能会因此而产生巨大的分歧和争吵。」
「但我希望你们能永远记住一件事。」
「我创立‘烬蝶’不是为了去创造一个完美的、不会犯任何错误的、圣洁的道德丰碑。」
「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
「——在这个冰冷的、充满了算计的商业世界里，善良、理想和对生命的敬畏也同样可以成为一种强大的、可以战胜一切的力量。」
「所以，」她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充满了信任的光芒，「去战斗吧。」
「用你们自己的方式去战斗。」
「知行用你那无与伦比的商业智慧去保护它。」
「青梧用你那可以改变世界的科学信仰去引领它。」
「你们会犯错。会失败。会遍体鳞伤。」
「但只要你们心中那属于‘烬蝶’的、向着光明的火焰不熄灭。」
「那么我就永远与你们同在。」
视频结束。
指挥室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压抑的、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顾知行和沈青梧看着屏幕上那永远定格的、温暖的笑脸。
他们都哭了。
哭得像两个失去了最敬爱的母亲的、无助的孩子。
良久良久。
顾知行缓缓地抬起头用他那早己被泪水打湿的衣袖狠狠地擦了一把脸。
他走到沈青梧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对不起。」他说。
沈青梧看着他那充满了歉意的、真诚的眼睛。
她也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
「对不起。」她说。
他们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但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全新的、更加坚定的、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将不再是女王麾下那两名只需要执行命令的将军。
他们将成为这个新生帝国的共同的守护者。
他们将代替她去打赢这第一场也是最艰难的没有女王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