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我的方案又被总监批得体无完肤…心怡姐熬夜帮我重做,她说我基础太差,商业敏感度不够…”
“哥,今天部门庆功宴,我好像又说错话了?心怡姐私下跟我说,大家觉得我太爱出风头,不够谦虚稳重…”
“心怡姐今天送我一套La Mer…她说我最近熬夜脸色太差,要注意形象管理…她对我真好,可我…觉得压力好大,像欠了她还不清的人情债…”
顾铮察觉到了妹妹的低落,但彼时的他,正沉浸在一次成功的危机干预带来的职业光环里,只是程式化地宽慰:“新人都会有压力,调整心态,专注提升专业能力。别太在意无关评价。”他给了些放之西海皆准的心理调适建议,却完全错过了那些话语背后,李心怡精心埋设的精神操控地雷。
李心怡的手段,是都市丛林里“中段位绿茶”的教科书范本。她精准地锚定了顾棠的善良、不自信和对认可的极度渴望。表面上,她是无微不至的“知心姐姐”、“职场引路人”;背地里,则是持续不断的隐性打压、孤立操控和情感勒索。她利用茶水间闲聊、项目复盘会等场合,不动声色地在同事和上级面前植入关于顾棠“能力堪忧”、“情商欠费”、“眼高手低”的负面印象。同时,又在顾棠面前扮演唯一理解她、为她“仗义执言”甚至“背锅”的悲情保护者角色,不断强化顾棠的内疚感和依赖感。
顾棠的世界被这张精心编织的网越收越紧。她开始失眠,对着镜子会莫名流泪,甚至需要借助药物才能短暂入睡。她不再跟哥哥分享工作细节,每次通话都强撑着说“我还好”、“我能行”。顾铮被一个接一个的“重要”案例占据,只当妹妹是必经的职场磨合期,叮嘱她“注意休息”。
首到那个冷得刺骨的冬夜。
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冰锥,扎破了凌晨的死寂。电话那头是医院急诊室冰冷急促的声音。顾棠出了严重车祸,单人单车,在城郊快速路上高速撞向了水泥隔离墩。
顾铮冲到医院时,只看到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得令人绝望的红灯。交警递给他一个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手机,屏幕碎裂如蛛网。手机最后的操作记录,停留在一条来自“心怡姐”的短信,发送时间赫然是车祸前十分钟:
“小棠,我对你彻底失望了。我顶着多大压力、拉下脸去跟副总求情才帮你争取到最后的转正答辩机会!你呢?你下午交上来的答辩方案是什么?一!坨!狗!屎!你是不是觉得有我罩着,就可以为所欲为、完全不用带脑子工作了?我累了,真的累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明天不用来了。我觉得你根本不适合这份工作,也不配留在灵犀这个团队。好自为之。”
字字扎心,精准地刺向摇摇欲坠的最后一根神经。
顾棠最终没能走出手术室。冰冷的法医报告显示,她血液中抗抑郁药物浓度严重超标。警方综合调查结论:长期高强度精神压力导致严重抑郁倾向,在药物影响下认知判断能力显著下降,最终引发单方交通事故,致其死亡。
意外?顾铮攥着那份薄薄的报告,看着上面冰冷的“意外”二字,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成冰。妹妹最后几个月日渐灰败的脸色,躲闪游移的眼神,强颜欢笑下掩藏的绝望…那些被他选择性忽略的、无声的尖叫和求救,此刻都化作了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发疯般冲回顾棠租住的小公寓。在书桌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厚厚的Moleskine笔记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挣扎、痛苦和自我撕裂。字里行间,处处是那个叫“心怡姐”的幽灵。
“心怡姐说我新买的Zara连衣裙像中学生校服…她眼光真好,我确实又土又不会打扮…”
“熬了三个通宵的方案被总监批得一文不值,心怡姐叹气说‘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我当年带过最差的新人都比你强’…她一定对我失望透顶了…”
“今天团队午餐,小赵和小孙故意不接我话…心怡姐说是因为我上次客户会上太爱表现抢了Leader风头,让大家不舒服了…我真是个不会看眼色的白痴…”
“心怡姐送我那瓶Jo Malone,说是客户送的她不合适。可我明明昨天看到她朋友圈晒的就是这款…她是不是在可怜我?施舍我?”
“药量又加了…还是睡不着…心怡姐今天暗示我,总监对我极度不满,转正答辩就是走个过场…我完了…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为什么没人喜欢真实的我?我真的…好没用…”
最后几页的字迹凌乱扭曲,浸透着绝望:
“我撑不住了…每一口呼吸都好痛…心怡姐说我是团队的毒瘤…她说得对…我活着就是拖累…”
“哥…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顾铮一页页翻着,手指颤抖得几乎捏不住那轻飘飘的纸页。滔天的悔恨和焚尽一切的怒火将他撕扯得支离破碎。他引以为傲的洞悉人心、他赖以成名的专业能力,在保护至亲面前,形同虚设!他像个被蒙住双眼的小丑!而那个叫李心怡的女人,用最精致、最恶毒的方式,一点点掐灭了他的太阳!
他回到自己那间装修考究、铺着厚地毯、飘着精油香氛、象征着专业权威与高收费的心理咨询工作室。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崩溃的痛哭。他异常平静地走到存放重要文件的实木柜前,打开密码锁,取出了那张耗费他无数个日夜苦读、无数次临床实践才考取的、镶着金边的一级心理咨询师执照。
然后,他走进配备着高级感应水龙头的洗手间,点燃了打火机。
幽蓝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硬质的证书纸张,塑封层迅速起泡、卷曲、焦黑,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散发出一种混合着化学制剂燃烧的、难闻的焦糊气味。跳动的火光照亮他冰冷如石雕的脸庞,那双总是平静深邃、能看透来访者灵魂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暗黑岩浆。他将燃烧的执照丢进光洁如新的不锈钢洗手盆里,看着那象征着他过往荣光与骄傲的纸片迅速蜷缩、碳化,最终被强劲的水流无情地冲入下水道,消失无踪。
心理咨询师的妹妹没有得到及时的心理介入,多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