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梅雨记忆

第15章 梅雨记忆

黄梅雨裹着霉味浸透龙井山时，陈屿正踮脚修补茶园草屋的漏瓦。竹梯在雨中吱呀作响，他身下的粗布短打早己被淋透，后颈的旧伤疤在潮湿里隐隐作痛。突然听见山下传来熟悉的呼喊，低头望见苏晚举着油纸伞，裙摆沾满泥浆，正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跑。

"快下来！"苏晚的声音混着惊雷。她伸手去拉陈屿，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腕。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半山腰的茶垄在雨幕中突然塌陷，浑浊的泥水裹挟着茶树幼苗倾泻而下。陈屿脸色骤变，拽着苏晚就往草屋跑，身后传来草棚被冲垮的哗啦声。

木门在狂风中剧烈摇晃，陈屿用茶柜抵住门板时，看见苏晚的绣鞋己经灌满泥水。"坐这儿。"他扯下墙上半干的蓑衣铺在长凳上，粗粝的手指擦过她泛红的脚踝。草屋内光线昏暗，只有漏下的雨珠在灶台敲出叮咚声，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山洪咆哮。

"别怕。"陈父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老人往炭炉添了把干柴，火光顿时映亮满墙的制茶工具。他布满老茧的手握着陶壶，给两个孩子倒上滚烫的姜茶："想当年，我和你们林姨..."话音未落，屋顶突然传来巨响，半块瓦片砸在炭盆里，迸溅的火星差点烫着苏晚。

陈屿立刻脱下外衫罩住她，自己单薄的中衣瞬间被雨水浸透。苏晚望着他发白的嘴唇，想起前日他在雨中守了整夜的烘茶灶，突然将冰凉的手塞进他掌心："你说过，茶要三炒三揉才出味，我们也能熬过这场雨。"陈父看着相握的两只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笑意。

雨声渐歇时，陈父开始讲述西湖的传说。火光摇曳中，他说断桥的残雪藏着许仙的伞骨，雷峰塔下压着会烹茶的白蛇。苏晚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靠在陈屿肩头，少年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手臂悄悄环住她颤抖的肩膀。

"知道为什么龙井的茶香吗？"陈父往炉中添了把陈年茶梗，青烟袅袅升起，"每片茶叶都记得采茶人的手温。"他望向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残存的茶垄，"就像这茶园，就算被山洪冲垮，只要根还在..."话音突然被更猛烈的雷声打断。

苏晚突然指着墙角惊呼。积水顺着裂缝漫进屋内，很快没过脚踝。陈屿抄起竹篓当瓢，陈父则用蓑衣堵住漏洞，三人在昏暗中忙作一团。当苏晚的绣鞋再次被冲走时，陈屿二话不说背起她，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垂："抓紧我。"

晨光刺破云层时，山洪终于退去。草屋摇摇欲坠，屋内却因三人的守护保留了大半家什。陈屿在泥泞中找回苏晚的绣鞋，发现鞋尖还别着朵被雨水打蔫的野茉莉。苏晚接过鞋子，看见他掌心新添的伤口，突然想起昨夜他为挡瓦片的模样。

"去我家吧。"苏晚扯着他的袖口，"林姨熬的姜汤最管用。"陈父笑着摆摆手，将半袋未受潮的茶种塞进陈屿怀里："你们先走，我再守守。"老人的目光落在相携离去的背影上，苍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回程的山路上，苏晚和陈屿踩着彼此的脚印前行。被雨水冲刷的青石泛着冷光，却挡不住两人掌心相贴的温度。苏晚望着远处重归平静的西湖，突然想起陈父的话——有些东西，就像深埋地下的茶根，越是经历风雨，越能在岁月里酝酿出醇厚的香。而这场梅雨季的回忆，终将成为他们生命中最温暖的茶，在往后无数个寒夜里，煨着心头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