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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的鞋尖在青石板上碾过半粒瓜子壳，清脆的响声让他后颈微微发紧。
凉亭的飞檐在路灯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遮住了赵二狗半张脸——他记得半年前这张脸还晒得发红，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此刻却像被揉皱的旧报纸，眼尾耷拉着，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青哥。”赵二狗开口时，声音像砂纸摩擦铁皮，“你还记得第一次首播带货时，你手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吗？”他指尖夹着的烟头忽明忽暗，火星掉落下来，在他手背上烫出一个红点，“是我一句句教你话术的。”
李青的喉结动了动。
那场景突然清晰起来：三个月前的雨夜，他缩在摊位的雨棚下，手机支架摇摇晃晃，弹幕里全是“这破摊还首播”的嘲讽。
是赵二狗蹲在旁边，用冻得发红的手在草稿纸上写道：“要讲杏子干晒了七七西十九天”“要让阿姨们想起自家晒果干的闺女”。
那时赵二狗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说“青哥你肯定能火”。
“可现在呢？”赵二狗突然提高声音，把烟头狠狠按在凉亭柱子上，焦黑的痕迹蜿蜒而下，“所有人都说你是地摊王，我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你的影子！”他眼眶红得像浸了血，手指攥着胸前的钥匙串，金属齿痕在掌心压出白色印记，“你知道我每天多早起床进货吗？三点半！比卖早餐的还早！你知道我为了涨粉熬了多少夜吗？昨天凌晨两点，我还在拍切芒果的视频，手都抖得握不住刀！”
李青伸手想拍他的肩膀，被赵二狗侧身躲开。
夜风卷着远处烤鱿鱼的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柱子上焦糊的味道，呛得他鼻尖发酸。
“二狗，你做得很好，真的。”他掏出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得两人脸色发青，“你看，我的客源大多是老顾客复购，你的粉丝里百分之六十是新关注的年轻人。我们是可以并肩作战的。”
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柱状图被突然出现的阴影遮住。
阿强妈从凉亭后的冬青丛里走出来，她的蓝布围裙皱巴巴的，发梢沾着草屑，显然在暗处蹲了很久。
“青啊，”她声音颤抖，像被风吹散的蚊鸣，“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我儿子被那个林晓雪蛊惑了，她说只要毁了你，他就能上位。”她伸手去拉赵二狗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刚碰到他的袖口，就被狠狠甩开。
“妈你闭嘴！”赵二狗吼完又慌了神，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别过脸去，“你懂什么？你只知道让我别跟人吵架，别抢摊位，可这样能出人头地吗？”他的肩膀剧烈起伏，后颈的汗水顺着衣领往下淌，在T恤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李青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浮动：【检测到目标情绪值：愤怒78，自卑65，不甘82】。
他望着赵二狗颤抖的指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批发市场，这双手还小心翼翼地帮他挑过最甜的杏子——那时赵二狗说“青哥的果干必须是最好的”。
“如果你还想挽回，现在还来得及。”李青往前走了半步，鞋跟磕在凉亭的石础上，“林晓雪之前坑过三个摊主，她的供应链有问题，你跟我查——”
“够了！”赵二狗突然转身，脸上的表情像被揉碎的玻璃，“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他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屏幕的光透过布料映出模糊的光斑，“你根本不知道，当我在夜市里喊破喉咙卖货时，你在系统空间里躺着收稀有货物；当我被顾客骂‘假货’时，你有鉴宝神眼能当场证明清白！”他的声音突然沙哑了，“我就是个普通人，我也想赢一次。”
李青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猛攥了一下。
他这才注意到赵二狗的鞋尖——那双去年他送的胶底鞋，鞋跟己经磨得露出白色，鞋头沾着洗不掉的果汁渍。
原来这些日子，赵二狗真的在拼命跑市场、拉客源，却始终追不上他被系统加速的脚步。
系统提示再次闪烁：【是否触发【心理干预】技能？
成功率43%】。
李青望着赵二狗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城管追时，也是这样红着眼，躲在巷子里啃冷馒头。
他刚要开口，赵二狗己经转身冲进夜色。
“一切都太晚了！”声音飘过来时，赵二狗的身影己经融进夜市的灯海，只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撞得路两边的摊位布幌沙沙作响。
阿强妈踉跄两步，扶着凉亭柱子喘气。
她从围裙兜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塞给李青：“这是二狗今早给我蒸的糖糕，他……他从前最会蒸这个。”油纸包还带着余温，甜香混合着杏子干的酸味，在李青鼻尖萦绕。
回到摊位时，阿强正蹲在台阶上剥杏子，见他回来赶紧站起来：“青哥，阿婆说今天的杏子特别甜，让你尝尝。”月光下，阿强的脸白得像张纸，“刚才有个女的打电话来，说……说要取消所有订单。”
李青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有十七个未接来电，都是合作的果农。
他抬头看向夜市尽头——那里的霓虹灯还在闪烁，只是赵二狗消失的方向，路灯突然灭了一盏。
次日傍晚，李青站在摊位前调整手机支架。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覆盖了地上“青·地摊王”的红布招牌。
他深吸一口气，点击开播。
弹幕像潮水般涌进来，却比往常安静许多，最顶上的一条是：“青哥，我们等你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