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裹挟着铁锈与城市尘埃的腥气,疯狂砸落,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溺毙在无休止的暴怒中。昏黄路灯在厚重雨幕里晕开微弱光晕,转瞬又被更密集的雨点击碎,光线支离,勉强照亮脚下湿滑油腻的人行道。
我紧贴冰冷的墙壁凹陷处,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冰水,肺叶生疼。廉价雨衣早己失效,雨水无情地从领口袖口灌入,衣服沉甸甸贴在身上,寒意刺骨。唯一一丝暖意来自口袋——那部被我体温捂着的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像黑暗中一只濒死的眼。
屏幕上,赫然是我自己的脸——或者说,是副局长和他手下PS高手的“杰作”。我的头被嫁接在一个火辣的比基尼模特身上,背景是阳光沙滩,猩红大字刺眼:“SSS级通缉!盗窃机密!诽谤上司!极度危险!” 往下翻,#妖管局在逃比基尼战士#话题后跟着触目惊心的“爆”字图标,下面全是网友狂欢的表情包和梗图。
这荒谬的通缉令气得我喉咙发堵。“哈……”怪响未出,冰冷的雨水猛地灌入,呛得我撕心裂肺地咳嗽。身体一缩,牵动肋下被妖犬利爪蹭过的伤口,火辣剧痛炸开,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叫出声。
“喂!活着没?” 一个压得极低、焦躁的声音从旁边巷口巨大的绿色垃圾桶后传来。陶铁湿透的庞大身躯像头暴熊,把自己塞在垃圾桶与墙壁的缝隙里,雨水顺着他浓密的眉毛胡茬淌下。那双总渴望食物的小眼睛,此刻锐利扫视雨幕深处,充满警惕。
“暂时……死不了……” 我喘着粗气回应,手指在湿裤子上蹭了蹭,勉强划开手机。屏幕上跳出电量不足10%的红色警告,刺眼如血。“陶铁!电量撑不住了!HEHAM扫描随时会断!”
“操!” 陶铁低骂,圆脸上肌肉绷紧,“苏狐狸给的破工卡信号时断时续!刚才那波扫描显示夫诸的能量源在移动,很强!离我们……他妈的太近了!”
话音未落,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心脏,比雨水更刺骨。那不是物理的冷,而是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本能战栗。我下意识抬头,目光穿透倾盆雨帘,投向远处高楼切割出的、更浓重的黑暗天际线。
在那里,几栋摩天大楼构成的钢铁丛林深处,一栋顶部如扭曲尖塔的黑色建筑顶端,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矗立。
距离太远,雨太大,看不清细节。只觉那轮廓非人,带着远古的狰狞。更清晰的是那双眼睛——两点幽绿光点,如同深渊巨兽之瞳,穿透数千米雨幕与黑暗,冰冷、漠然、带着审判般的死寂,牢牢钉在我身上!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涌来,令人窒息。
夫诸!雨师夫诸!副局长动用了这张王牌!
“它……看见我们了!” 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
“跑!” 陶铁一声爆喝,平地惊雷!庞大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猛地从垃圾桶后窜出,像头被逼入绝境的暴熊,粗壮手臂一把捞住我胳膊,巨力几乎将我提离地面。
“啊!” 被拽着踉跄前冲的瞬间,肋下伤口被狠狠牵扯,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冰冷的雨水抽打着脸,视线模糊。脚下湿滑油腻,每一步都像在溜冰。全靠陶铁那几乎捏碎骨头的蛮力拖拽,深一脚浅一脚亡命狂奔。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咻——!”
一道尖锐欲裂耳膜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头顶雨幕狠狠扎下!那不是雨声,是淬毒巨弩撕裂空气的死亡尖啸!
我头皮炸开,求生本能让我用尽全力偏头!
“噗嗤!”
冰冷!剧痛!左肩胛骨上方猛地一麻,随即是钻心蚀骨的剧痛!一股滚烫液体瞬间浸透肩头湿衣。我能感觉到那东西穿透皮肉时的短暂灼热和随之而来的、几乎冻结血液的阴寒!左半边身子瞬间麻木大半。
低头看去,左肩上赫然钉着一支箭!一支由浑浊雨水凝聚而成、散发幽幽绿芒的毒雨之箭!箭尾微颤,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腐败气息的绿色粘稠液体,从贯穿的伤口汩汩涌出,与鲜血交融。被箭穿透的雨衣和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萎缩!
“呃……” 剧痛让眼前发黑,视野边缘泛起黑雾,我压抑地痛哼,身体瞬间脱力。
“妈的!” 陶铁怒吼,狂暴惊怒。他猛地回身将我护住,小眼睛瞬间赤红,死死盯向箭矢来处——那尖塔顶端两点幽绿兽瞳!
“咻!咻!咻!”
回应他的,是更密集、更急促、更致命的破空尖啸!十数支毒雨箭,如同九幽射出的绿色毒蛇,穿透雨帘,划出绝望弧线,带着死亡腥风,从不同角度精准覆盖了我们前后左右所有闪避空间!冰冷的杀意彻底锁死这片区域!
避无可避!死局!
“大爷的!!” 陶铁目眦欲裂,绝望咆哮在雨中炸开。他目光疯狂扫过周围——冰冷墙壁,湿滑地面,紧闭的卷帘门……无处可藏!电光石火间,他视线猛地定格在巷口旁一家打烊的油腻小餐馆门口——那里歪倒着一个黑乎乎的巨大厚重之物,沾满陈年油垢和食物残渣的食堂大炒锅!
没有犹豫!求生本能压倒一切!陶铁爆发出惊天怒吼,庞大身躯炮弹般冲去。蒲扇巨手一把抓住油腻锅柄!锅底污水垃圾哗啦泼溅。
“给我挡住啊——!!!” 吼声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全身虬结肌肉瞬间贲张,青筋如蚯蚓暴凸!他双手紧握粗陋锅柄,将这巨大、沉重、散发着馊味的炒锅,像抡起一面原始笨拙的盾牌,用尽全身蛮力,朝着头顶那片被绿色毒雨覆盖的致命空间,猛地抡了上去!
动作狂野!姿态笨拙!带着近乎悲壮的原始蛮力!
“当当当!噗噗噗!”
金属撞击与沉闷穿透声几乎同时炸响!震得耳膜嗡鸣!
巨大冲击力让陶铁壮硕如山的身躯剧烈晃动,脚下在湿滑地面蹭出刺耳声响。他死咬牙关,双臂肌肉铁铸般绷紧到极致,硬生生顶住了这波恐怖攒射!
几支毒箭被厚实锅沿锅体弹开,撞在墙壁地面,溅起恶心绿液,腐蚀得水泥滋滋作响,白烟升腾。但更多箭矢,带着可怕穿透力,狠狠钉入巨大锅底!
蕴含夫诸妖力的剧毒雨水,腐蚀性远超强酸!
“嗤——嗤嗤——!”
烧红烙铁浸入冷水般的声音刺耳响起!一股混合金属锈蚀、油脂焦糊和剧毒腐败物的恶心气味瞬间弥漫!
厚实大铁锅锅底,被命中的区域肉眼可见地变薄、发红、软化!厚厚的油垢黑灰如遇烈阳般消融,露出暗沉金属本体,却也无力抵抗剧毒侵蚀!
仅仅两三秒!
“噗!”
轻响如戳破湿厚纸!
一支力道最猛、角度刁钻的毒雨箭,悍然洞穿锅底!箭尖带着毒液和灼热气息,险之又险擦着陶铁粗壮胳膊边缘射过,深钉入墙!
紧接着!
“哗啦!”
以破洞为中心,周围大片锅底金属如同被无形巨力碾碎的朽木,瞬间崩塌、碎裂!大块残片混合着熔融的金属液滴,哗啦啦掉落地面积水,“滋滋”作响,腾起白烟。
一个巨大、不规则的破洞,赫然出现在炒锅中心!
雨水顺着破洞灌入,打湿陶铁的脸。他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锅底狰狞的大洞,表情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荒谬的呆滞。这“盾牌”,竟如此不堪一击?
然而,就在那破洞边缘,在周围被腐蚀得坑洼、呈现诡异熔融状态的金属深处——
一点微弱的、极不协调的光芒,顽强透出。
不是金属烧红的暗红,也不是毒液的幽绿。那是一种内敛、古老、沉淀着岁月感的暗金色!光芒微弱,在暴雨冲刷和破洞阴影里,几乎难以察觉。
但它确实存在。
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温热感,透过陶铁紧握锅柄的双手传来。这股温热,与周遭冰冷雨水和死亡气息格格不入,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驱散了他手臂被震麻的刺痛。
“嗯?” 陶铁猛地低头,赤红眼睛死死盯住破洞边缘那点坚韧的暗金光芒。他下意识地将破洞炒锅微微倾斜。
雨水冲刷着破洞边缘熔渣,更多暗金色显露。那不是整块金属,而是无数繁复细密、如同活物般勾连缠绕的线条!它们深深烙印在锅底内部更深层的材质上,构成无法理解、却蕴含某种磅礴规律与力量的图案!
古老的符文!
“这……这破锅……” 陶铁张大嘴,雨水灌入也浑然不觉,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巨大震惊压过了死亡威胁。
“陶铁!” 我强忍左肩撕裂剧痛和阵阵眩晕,挣扎靠近。陶铁骤变的反应让我心头狂跳。目光越过他手臂,也死死盯在那锅底破洞处。
那点暗金光芒,那些繁复到令人眩晕的古老线条……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电流窜过脊椎!不是恐惧,是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理解的共鸣与震撼!仿佛血脉深处沉睡之物,被这微光轻轻触碰。
“这破锅……这……” 我失神喃喃,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理解的颤抖。强烈冲动驱使下,我忘记了头顶的死亡之雨,忘记了肩头剧痛。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手指带着雨水污泥,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破洞边缘、出来的、散发微弱温热的古老符文,颤抖却坚定地摸去。
指尖触碰瞬间!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却又似首接在灵魂深处炸开的奇异嗡鸣响起!
那暗金符文线条骤然亮起!不再微弱,而是如熔金般炽烈纯粹!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磅礴热力,如同沉睡火山骤然苏醒,轰然爆发!
滚烫!
指尖像瞬间按在熔炉烙铁上!皮肉灼烧的剧痛让我闷哼缩手!
但那热力来得快,去得更快!
如同错觉。
指尖灼痛在零点几秒内褪去,只剩一种奇异温润暖意,顺着神经如温和溪流蔓延至整条手臂,甚至驱散了些许肩头毒箭的阴寒与身体冰冷。破洞处的符文光芒急速黯淡,变回内敛暗金,仿佛那惊心动魄的爆发从未发生。
只有指尖残留的奇异温润触感,和眼前这口破洞大锅显露的内部秘密,无声证明着一切非虚。符文中蕴含的古老韵律,己如烙印刻进感知。
“这破锅……他妈的……” 我猛地抬头,雨水刺痛眼睛也无法模糊眼中爆射的惊骇光芒,声音因极度震惊与灵魂深处的荒谬领悟而拔高变调,“……居然是上古厨具?!”
声音在狂暴雨声中微弱,却清晰撞入陶铁耳膜。
“啥玩意儿?!” 陶铁牛眼几乎瞪出眼眶,忘了抹掉下巴雨水,低头看看锅底破洞边缘散发微暖的暗金符文,又猛地抬头看我,脸上写满“你他妈逗我?”的荒谬,“上古?厨具?!” 他几乎是吼出来,口水混着雨水喷溅,“谁家上古神器长这样?!还一股子地沟油味儿?!”
“闭嘴!” 我低吼回去,强压心头惊涛骇浪与肩伤撕裂的剧痛。指尖暖意与古老韵律的烙印无比真实。“你他妈自己摸!这玩意儿能是普通铁?!刚才那一下热劲儿,没感觉?!”
陶铁被我吼得一愣,下意识紧了紧握着油腻锅柄的大手。锅柄冰冷滑腻,但透过油垢,一种微弱却坚韧、温润如玉的质感隐隐传来,与他接触过的任何金属都不同。更清晰的是刚才那瞬间爆发的磅礴热力,虽短暂,却撼动神经。他脸上的荒谬褪去些,换上了面对未知的凝重与一丝茫然。
“轰隆——!”
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墨黑云层,将暴雨中的城市照得森然惨白。紧随的炸雷如巨神擂鼓,震得地面微颤。
在这极致的光明中,我的视线如磁石般,再次投向远处那如黑暗獠牙刺破雨幕的尖塔顶端!
那模糊的非人身影依旧矗立,如亘古礁石。两点幽绿兽瞳在闪电映照下,闪烁着更冰冷、更怨毒的光芒,死死钉在我们身上,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必杀意志。
但这一次,在闪电刺破黑暗的瞬间,我的目光如精密探测器,穿透数千米雨幕,精准捕捉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
就在那庞大兽形身影头部左侧,在那根狰狞扭曲、象征力量根源的巨角根部,靠近颅骨的位置——
一点极其微弱、如信号灯般的暗红色光点,在密集雨水中,如同鬼火般,极其短暂、极其规律地闪烁了一下!
光点很小,位置隐蔽。若非闪电强光,若非我心神被符文与杀意绷紧到极致,绝难发现!
控制器!夫诸角上的控制器!章纲里提过的、隐藏其妖力核心漏洞的关键!
这念头如冰冷电流贯穿大脑,将“上古厨具”带来的荒谬震撼强行压下。致命的危机感重新攫住心脏,比之前更紧迫!夫诸看到了锅的异常!它不会再给机会!
“陶铁!” 我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嘶哑变调,尖锐穿透雨幕,每动一下都牵扯肩头钻心剧痛,“看见没?!它的角!左角根部!有东西闪!”
闪电光芒消逝,塔顶重陷黑暗雨幕。暗红信号光点也消失无踪。
但陶铁显然也捕捉到了那惊鸿一瞥。他庞大身躯猛地一震,握紧锅柄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赤红眼睛死死盯着重陷黑暗的塔顶方向,茫然被野兽般的凶狠专注取代。
“妈的……看见了!” 他咬着牙,从牙缝挤出字句,声音低沉如闷雷。雨水顺他紧绷下颌滴落。“那鬼东西……在发烫!” 他烦躁补充。夫诸的杀意与控制器启动带来的无形压力,连他都清晰感受到了。
“滋滋……啪!”
口袋中,微弱电流声响起。我猛地低头,手机屏幕最后挣扎一闪,红色电池图标彻底变成空心轮廓,随即,屏幕彻底暗灭,死寂。
最后电量耗尽。HEHAM扫描彻底断绝。我们成了暴雨黑暗中,被猎人锁定的猎物。
冰冷的绝望混合肩头毒蚀剧痛再次涌上。但这一次,绝望中燃起一丝微弱而疯狂的火苗——那破锅符文残留的奇异暖意,夫诸角根致命的信号光点!
黑暗重临,唯有暴雨永无止境地冲刷这座冰冷城市。远处塔顶方向,死寂一片。但那两点幽绿兽瞳,如最深邃的寒冰,穿透雨幕,牢牢钉死我们藏身的狭小区域。
空气凝固,只剩雨水砸在破锅残骸上的空洞声响,和我们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无形的弓弦,绷紧到了极限。
——【妖管局备忘录】——
气象局·夫诸工作笔记(加密)
观测记录: 持续暴雨第14天。降水核心区灵力虹吸效率稳定维持峰值(“塔”运行状态:优)。城市生命力(灵力)流失速率符合预期,部分体弱人类/小妖出现明显衰败症状(视为正常损耗)。
异常: 检测到城市某区域(坐标模糊)出现微弱但纯净的“生之气息”波动,与整体衰败趋势不符。该波动具有高度韧性,似与强烈的“吐槽”类精神能量共振有关?需进一步观察。
行动计划: ① 维持现有降雨强度;② 指令“清道夫”单元重点扫描废弃物集散区(异常波动源疑似方位);③ 向副局长申请调用“雨蚀”协议——授权以高浓度酸雨精准清除异常点(备注:可能误伤垃圾桶内无辜生灵,包括但不限于:流浪猫妖、过期食品精、某通缉犯)。
个人备忘: 这城市,终将成为“源”的养分。任何意外,都不过是雨滴落入大海前的微小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