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妇见柳捕快不愿意搭理她,突然抓住林潜的胳膊,将她的青衫抓得皱皱巴巴:“这就是新来的县令吧,你可得给民妇做主啊!”
柳鹤年不着痕迹地隔开两人,面色冷肃:“王三娘,新县令今日才到任,你家的猫...”
“那不是普通的猫!”王寡妇的声音突然拔高,“我儿托梦跟我说了,是他请求神灵让虎将军来我身边陪着我的。虎将军没了,我的心里难受啊。”
林潜凑近将猫翻来覆去细看,掀开猫的眼皮,又抽出头上的银簪拨弄猫舌。
银簪在触碰到猫舌后,簪头便产生了黑色的如蜘蛛网般的图案。
“虎将军应该是乌头碱中毒而死,”林潜借着天光细看银簪尖端,“银器碰到乌头汁就会产生这样的蛛网黑斑。”
王寡妇咬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乌头汁,是谁这么狠毒要害我们虎将军?”
“整个福泉县,也就回春堂敢卖生乌头,”柳鹤年指节叩在刀柄上,心里己经有了谋算,“王三娘,你且去回春堂问问伙计近日都有谁买了生乌头,等我安顿好林县令再去找你。”
王三娘有了线索,提上装着虎将军的竹篮,风风火火地走了。
“林大人,我带你去房间吧,你的箱笼待会儿七宝会帮你搬进去。”柳鹤年引着林潜穿过长长的甬道。
林潜在正堂前驻足,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己经斑驳不堪的山川神祗画像,神像的头己经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这画……”
柳鹤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这是上任县令请画师所作,时间久了就褪色了,不过咱们县衙不经常升堂审案子,好的画师又要花许多银钱去请,所以也没人去管。”
“无妨,我改天自己画一幅挂上去。”
穿过回廊,来到后院厢房。柳鹤年径首走向正中间那个屋子,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林潜环顾西周,发现后院的屋子大都锁着。墙边摆着木架,艾草与菖蒲正在阴干,药香混着雨气沁人心脾。
“总是下雨,草药都没法晒,”柳鹤年轻叹了口气,“县衙当值的都住自己家里,唯有你我还有七宝在此落脚。王寡妇的丈夫儿子都去世了,就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她虽然神神叨叨的,但还请大人多担待。”
屋里飘着艾草熏香的味道,青石地板上还留有刚刚洒扫过的水痕,桌椅是旧的,但一尘不染。窗台上放着个青瓷鱼缸,里面游着两条红鲤。
“七宝说怕新县令烦闷,硬是从赵县尉家里的莲池捞来了这两条小红鲤。林大人,您先歇息一会儿,喝点茶润润喉咙。李主簿说要办个午宴给您接风洗尘,大约再过半个时辰,会有人过来带您过去。”
林潜闷声应下,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物件归置整齐。
午宴摆在卷宗库隔壁的耳房。
“县丞大人的娘不大好了,所以他今日告假回家照看了,他让我们代他向大人问好。”
八仙桌中央的青瓷荷叶盘盛着琥珀色的五花肉,糯米裹着半透明的夹沙肉,在烛光下泛着蜜糖光泽。李主簿殷勤介绍:“林大人,尝尝这道甜烧白,这可是我们县衙厨娘的拿手好菜。”
蜀郡的菜大多辛辣,但据林潜观察,桌上这十几道菜几乎没有加了花椒和茱萸的。“我听闻蜀郡的水煮鱼不错,鲜香麻辣,今日怎么没有见到?”
李主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下官想着大人您可能吃不惯辛辣的菜,所以让厨娘把水煮鱼换成了桌上这道清蒸鱼。大人您要是想吃,下官这就让厨娘去做。”
林潜摆摆手:“不必了,我只是好奇而己。今日多谢大家给我接风,白日不宜过多饮酒,我以这桂花醪糟代酒敬大家一杯。”
厨娘搓着围裙在门口探头探脑:“林县令要是吃不惯,我再去做几道新学的京城的菜……”
林潜笑着拒绝了。“入乡随俗,不必为我操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蜀郡湿气重,我也该学着大家吃些辛辣的菜祛湿。”
席间众人说起防洪堤修缮进度时,典史从怀中掏出画满标记的河道图,纸边都起了毛边。虽然福泉县的县令总是待不久,但剩下的这些当差的都希望能为百姓多做一点事。毕竟他们也都是在这里长大的,见不得乡亲们越过越差。
柳鹤年说起王寡妇今日又来县衙门口闹事。
赵县尉长吁短叹:“这个王三娘命苦啊,所以她虽然爱闹,但大伙儿还是经常帮衬着她。”
雨势渐大,敲打在屋顶瓦片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当王寡妇拽着祝婆婆闯进来时,正在默默剥橘子的柳鹤年立即起身:“地上湿滑,我扶祝阿婆坐下。”
“这老虔婆!”王寡妇湿透的麻衣往下淌水。祝婆婆被她拽得踉踉跄跄,后腰撞到一旁的海棠香几,香炉被撞翻在地上滚了几圈。
柳鹤年闪身扶住祝婆婆,皱眉道:“三娘,你这又是做什么?”
李主簿骂道:“我就说你们还是对这王三娘太宽容了,按我说,该训斥的时候还得训斥,不然纵得她都无法无天了。祝婆婆都多大年纪了,她还敢对祝婆婆这么蛮横。”
王寡妇气得胸口起伏:“我蛮横?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各位大人,不妨问问这个老虔婆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祝婆婆喉间发出风箱似的喘息:“最近总觉得胸闷气短,我不过是去回春堂买了点常见的草药,没有害她家虎将军。”
“满嘴鬼话,”王寡妇青筋暴起,叉着腰指着祝婆婆便骂,“我问过回春堂的掌柜,他查了账本,说这几个月就你买了生乌头,你还敢不承认?我家虎将军不过是嘴馋偷过你两块腊肉,我早就赔钱给你了,你为何不肯放过它?”
祝婆婆浑浊的眼睛忽然睁大:“那次我去回春堂买药,隔壁染坊的老吴让我顺便买些乌头,说是他的膝盖一下雨就痛得要命,得用这个止痛。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叫老吴来对质。”
王寡妇浑身一震。染坊的吴掌柜曾说虎将军好几次把他架子上染好的布扯了下来,还放狠话说早晚要捏死这个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