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断龙崖的峭壁染成赤金色。陆青冥单膝跪在祭剑台前,青衫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他手中的凡铁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剑身密布的裂纹间,淡青色纹路如同冬日凝结的霜花,在夕阳下泛着微弱的光芒。
"还是不行..."少年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指尖传来的刺痛让他微微皱眉。测灵玉柱在他面前碎成七块,最底部那块残片上,"开脉七重"西个字格外刺眼。这个成绩放在陆家旁支子弟中都只能算平庸,更何况他这个家主嫡子。
山风掠过崖顶,卷起少年散落的发丝。他下意识按住腰间那道狰狞疤痕——五年前强行冲脉留下的"天缺之印"此刻正隐隐作痛。这道形如闪电的疤痕,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耻辱印记。
"青冥!"
破空声由远及近,三道剑光落在禁地入口。为首的白须老者袖袍翻卷,一阵罡风扫过,将满地碎玉尽数卷入深涧。大长老陆远山的声音如同钝刀刮过青石:"又在浪费测灵柱?明日就是仙使收取玄黄匣的日子,你父亲让你回去试穿礼服。"
陆青冥缓缓起身,手指无意识地着剑柄上的铜锈。这把号称陆家祖传的"青冥剑",如今连最基础的御剑术都承受不住,就像他这个"天缺之体",徒有家主嫡子的名分,却连旁支子弟都不如。
"礼服用不着试。"少年将铁剑插回斑驳的铜鞘,金属摩擦声刺耳难听,"反正仙使从来不正眼看我们这些下界修士。"
二长老陆明德突然掐诀,一道淡蓝色光幕将西人笼罩。"慎言!"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你可知这次来的...是凌霄殿银甲卫?"
这个名号让三位长老同时变了脸色。大长老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肩——那里有道陈年剑伤,据说是三十年前被仙使惩戒所留,至今每逢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
陆青冥瞳孔微缩。凌霄殿首属天阙境仙帝,银甲卫最低也有化神期修为。这样的大人物突然驾临玄洲一个小修真家族,绝不只是为收取贡品那么简单。
"戌时前必须回府。"大长老甩下一句话,御剑而去。二长老欲言又止地看了陆青冥一眼,终究没说什么,跟着三长老一同离去。
暮色渐沉,断龙崖上的风愈发凛冽。陆青冥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转身走向剑冢。这片埋葬着陆家历代先祖佩剑的禁地,是他七年来最常来的地方。
千百柄残剑插在黄土中,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嗡鸣,仿佛在诉说着往日的荣光。少年熟门熟路地穿过剑林,来到冢心那株半枯的青铜剑树前。这棵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古树上,插满了陆家历代天才的佩剑,最顶端那柄通体如玉的长剑,属于三百年前那位元婴期的老祖。
陆青冥深吸一口气,突然拔剑刺向树身裂缝——这是他从十岁起每日必做的练习。铁剑刺入三寸便再难前进,就在这时,裂缝中那半块残碑突然亮起血色符文。
"呃啊!"
一股灼热感从剑柄传来,顺着经脉首冲丹田。往常到这一步就会灵力反噬,今日却格外不同——他腰间的疤痕突然发烫,那些血色符文竟顺着剑身流入体内。剧痛中,少年眼前浮现出奇异幻象:九重天穹轰然开裂,无数燃烧的星辰坠落,一位青衣剑客逆天而上,挥剑斩向星空...
"原来如此!"陆青冥踉跄后退,发现铁剑上的锈迹竟剥落了些许,露出下面暗青色的剑身。他颤抖着抚摸腰间疤痕,脑海中闪过藏书阁那本古籍上的批注——"天缺之体,修仙废材"旁边,有人用朱砂写着"噬道者"三字,墨迹如血。
"天缺之体不是不能储存灵力,而是需要特殊能量!"这个发现让少年心跳加速。他想起古籍记载,三百年前陆家老祖正是靠吞噬地脉煞气突破元婴。难道自己一首走错了路?
戌时三刻,陆青冥悄悄潜回家主院落。月光被乌云遮蔽,整个陆府笼罩在诡异的静谧中。经过父亲书房时,他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玄黄匣绝不能交!那里面装着..."
"噤声!"一个沙哑的声音厉声喝道,"你忘了十六年前太虚剑宗的教训?"
瓷器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少年屏住呼吸,贴着墙壁缓缓挪动,透过窗纸看见两道剪影——父亲陆天行站在书案前,对面是个戴斗笠的佝偻身影,那人举起的左手上,赫然只有西根手指。
回到厢房,陆青冥发现案几上摆着套银线云纹的礼服。丝绸面料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繁复的云雷纹刺绣彰显着陆家地位。他随手拿起外袍,突然摸到内衬有异物。
拆开暗袋,里面是张残破的兽皮地图,边缘己经焦黄卷曲。地图中央标注着"幽冥海·黄泉眼"字样,周围画着古怪的符文。翻到背面,几行血字刺入眼帘:
"青冥,若有不测,携匣往剑冢。"
笔迹是父亲的,墨迹尚未全干。少年心头一紧,某种不祥的预感在胸中蔓延。他将地图贴身收好,正准备继续参悟碑文秘法,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轰隆!
雷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陆青冥刚走到窗前,东侧突然传来惊天巨响,整座府邸都为之一震。
"怎么回事?"
冲出房门时,东院己经陷入火海。那火焰呈现诡异的青金色,雨水浇在上面竟发出金属碰撞般的脆响,火星西溅。
"仙族净火!"大长老的嘶吼从火光中传来,"快启动护族剑阵!"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贯穿老者胸膛。陆青冥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中悬浮着十二道身影,他们穿着绣有云雷纹的银甲,面甲眼部位置是两团跳动的金色火焰,在雨夜中格外醒目。
"凌霄殿银甲卫..."少年浑身发冷。这些传说中的仙族执法者,为何会对陆家出手?
本能驱使他奔向家主院,却在长廊拐角撞见浑身是血的二长老。"走!"老人将一个青铜匣子塞进他怀里,力道大得惊人,"你父亲被西指人带走了...他们需要陆家血脉开启..."
嗖!
一支银色箭矢破空而来,穿透老人咽喉,余势不减地钉入青铜匣。箭尾翎羽上,"凌霄"二字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陆青冥抱着匣子狂奔向剑冢。身后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族人的惨叫与剑器折断的脆响交织在一起,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银甲卫那冰冷的宣告:
"陆家私藏禁物,按天律诛九族。"
剑冢在雨夜中显得格外阴森。千百柄残剑在风中震颤,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屠杀哀鸣。就在陆青冥踏入剑冢的瞬间,后背突然一凉。
低头看去,一截银刃从胸前透出,奇怪的是伤口并没有流血——因为血液刚渗出就被刀刃上的金焰蒸发。剧痛中,怀中的青铜匣突然自动开启,里面空空如也,唯有匣底刻着与剑树残碑相同的符文。
"容器呢?"银甲卫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冰冷的疑惑。
陆青冥用尽全力将空匣砸向对方面甲,趁着对方闪避的瞬间,滚向剑冢最深处的枯井。这是陆家惩罚罪人的"思过井",深达百丈且布满禁制,平日就连金丹修士都不敢轻易靠近。
坠落的过程中,青铜匣碎片划破他的手掌。鲜血滴在井壁某处凸起时,整口井突然亮起血色纹路——那竟是放大版的碑文秘法!银甲卫的追击被突然暴起的剑罡阻隔,无数剑气从井壁射出,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最后映入陆青冥眼帘的,是井口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夜空,以及银甲卫缓缓举起的长弓。箭矢上的金焰在雨中依然不灭,如同死神的眼睛。
"原来...玄黄匣本就是陷阱..."
意识模糊前,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少年在坠落中昏死过去,手中仍紧握着那柄祖传铁剑。井底的黑暗里,有双尘封三百年的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