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中的音乐教室在教学楼顶层,夕阳透过彩色玻璃窗,把黑白琴键染成了流动的虹。林羽推开虚掩的门时,一阵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正从里面飘出来,调子很熟悉——是图书馆闭馆时播放的那首《星眠曲》,但总在某个小节突然卡壳,像被无形的手按住了琴键。
“是高三(2)班的陈默,”守楼的王大爷拄着拐杖站在走廊,他的助听器闪着微弱的光,“这孩子每天放学后都来练琴,最近总说琴键会‘咬人’。”他指了指教室门口的值日表,陈默的名字旁画着个小小的音符,墨迹边缘有些发黑。
苏晴走到钢琴前,指尖刚碰到琴键,就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琴键下方的木质缝隙里,嵌着些银白色的细线,和幼儿园那光丝的质感很像。“能量场藏在乐谱里。”她翻开琴盖内侧的谱夹,最上面的《星眠曲》谱子上,有几个音符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圈痕扭曲得像蛇。
林羽注意到墙上挂着的音乐家肖像,贝多芬、莫扎特、肖邦……所有肖像的眼睛都被人贴上了黑色的小圆片。“是深渊在害怕‘看见’。”他摘下一张肖像上的圆片,下面的画布竟然是空的,只有个旋转的黑色旋涡,和幼儿园被褥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钢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没有卡壳。陈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教室后排,他戴着副黑框眼镜,手指关节泛白,正机械地按动着空气,像在弹奏一架无形的钢琴。“它说只要弹完最后一段,就能见到我妹妹。”他的声音很轻,眼镜片反射着彩色玻璃窗的光,“我妹妹去年走的,她最喜欢这首《星眠曲》。”
琴键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黑色的粘液顺着琴缝渗出,在地面上织成一张乐谱形状的网。苏晴将青铜碎片放在琴盖上,碎片立刻投射出光芒,把墙上的漩涡都吸了进来,那些被圈住的红色音符在光芒中挣扎,发出刺耳的蜂鸣。
“别碰那些黑色音符!”王大爷突然喊道,他摘下助听器,露出耳朵上细小的伤疤,“二十年前,这里也有个学生弹错了音符,整个人都被吸进钢琴里了……我当时就在门外。”他的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拐杖头弹出个小小的金属哨子,吹出来的调子和《星眠曲》的前奏完全一致。
陈默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他面前的空气里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虚影,扎着双马尾,正跟着旋律转圈。“小雅?”他伸出手,虚影却像泡泡一样破了,化作一串黑色的音符,钻进了钢琴的共鸣箱。
“那不是你妹妹,是深渊用回忆做的诱饵。”苏晴翻开爷爷的笔记,某页画着架钢琴,琴键标注着不同的能量频率,“《星眠曲》的原版有个隐藏小节,能净化被污染的音符。”她指着谱子背面用铅笔写的几行小字,正是那串被遗忘的旋律。
林羽按下对应的琴键,干净的音符像流水般漫过教室,黑色的粘液开始消退,墙上的旋涡渐渐闭合。陈默的眼镜滑到鼻尖,他看着自己的手指,突然哭了出来:“我知道小雅不在了,只是……太想她了。”
彩色玻璃窗的光落在他身上,像裹了层温暖的纱。钢琴共鸣箱里飞出一片羽毛,和幼儿园那片一模一样,轻轻落在陈默的手背上。“你看,”苏晴指着窗外,晚霞里浮着个模糊的双马尾剪影,正跟着琴声挥手,“她一首都在听呢。”
王大爷把哨子收起来,助听器重新戴好:“难怪最近总觉得耳鸣,原来是能量场在捣乱。”他从值班室拿来个铁盒,里面装着二十年前那个学生留下的谱子,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化的船锚图案,旁边写着“码头仓库”。
离开教学楼时,《星眠曲》的完整版正从音乐教室飘出来,调子温柔得像月光。林羽回头望了一眼,彩色玻璃窗里,所有音乐家肖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在微笑着鼓掌。
“第十六个能量场,码头仓库。”苏晴把船锚图案拍下来,照片里的锚尖似乎在微微晃动,“看来深渊的线索,藏在城市的每个回忆里。”
晚风带着海水的咸味吹过来,林羽想起海女说过的话:“当所有能量场都被点亮,地下车库的裂缝就会露出真相。”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碎片,碎片表面的羽毛纹路又清晰了些,像在积蓄着光的力量。
或许,那些被遗忘的旋律、未完成的思念,从来都不是黑暗的养料。只要有人记得,它们就会变成对抗深渊的微光,在城市的角落里,静静等待着被重新奏响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