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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法租界，长乐坊。
与上海滩其他龙蛇混杂的赌场不同，长乐坊从不喧哗。这里没有声嘶力竭的赌棍，只有衣着体面的绅士与名媛。厚重的波斯地毯吸收了所有的杂音，空气里弥漫着古巴雪茄和法国香水的混合气息，赌桌上唯一的声响，是象牙筹码清脆的碰撞声和荷官冷静的报牌声。
这里，是专为顶级猎食者准备的、最优雅的销金窟。
午夜时分，一辆崭新的福特轿车停在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白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几分涉世未深的傲慢与张扬。
他身后跟着一个精明的随从，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皮箱。
年轻人一进门，就径首走向了兑换筹码的柜台，将那口皮箱“啪”地一声，放在了大理石台面上。
“换筹码。”他语气轻慢，下巴微扬。
柜台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像大学教授多过像账房先生的中年男人，微笑着打开了皮箱。当他看到里面那厚厚一叠，由花旗银行发行的、最高面额的无记名债券时，他的笑容，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这位先生，您是……”
“北平来的，姓李。”年轻人不耐烦地敲了敲台面，“怎么，你们长乐坊，连花旗的债券都不认？”
“岂敢，岂敢。”账房先生笑着，拿出专用的放大镜和药水，开始仔细检验债券的真伪。他看得极慢，极仔细，每一张纸，每一个水印，都反复检查了数遍。
跟在“李少爷”身后的随从，手心己经全是冷汗。他知道，这些债券，是苏小姐动用最高级别的伪造技术赶制出来的，足以骗过九成九的专家，但……
“没问题。”
账房先生终于抬起头，脸上重新堆满了职业性的微笑。他对着身后的保镖点了点头：“给李少爷换五十根金条的筹码，记在账上。”
一场豪赌，就此开始。
这位“李少爷”，像一个运气差到极点的、初出茅庐的纨绔子-弟。他玩的是最简单的百家乐，下注却全无章法，只凭喜好，大开大合。
不到一个钟头，他面前那座小山似的筹码，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水。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下注却越来越狠，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眼睛里充斥着输红了眼的疯狂。
整个赌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所有人都像在看一个笑话，看这个来自北平的“冤大头”，是如何在一个晚上，将一座金山，败得干干净净。
牌局的最后，李少爷将面前仅剩的一枚最大面额的筹码，颤抖着，一把推了出去。
“我……我全押了！”
而在长乐坊顶楼，一间从不对外开放的、能俯瞰整个赌场的监控室里。
一个身形瘦削、穿着唐装的身影，正背着手，静静地看着楼下这出闹剧。
“老板，”他身后一个手下低声报告，“那个姓李的，己经输光了。债券……我们的人反复验过，应该没问题。看来，只是个运气不好的蠢货。”
那个被称为“老板”的人，没有回头。
他看着楼下那个面如死灰的“李少爷”，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微笑。
“是么？”他轻声说，声音嘶哑，像砂纸划过朽木，“把那份债券，拿上来。”
“我还是……想亲眼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