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沉重的矮门在管家身后彻底闭锁,撞击的余韵像冰冷的铁锤砸在青瓷心头。
绝望如同黏稠的沼泽,裹挟着深冬塔楼的寒气将她吞噬。
她瘫靠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额头抵着墙面,粗砺的触感磨蹭着皮肤。
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一种更深沉的、源于石料本身的冰冷霉变气味,混合着掌心烙印如同烙印灵魂般持续的、深入骨髓的灼痛。
彭伯里最后那句“标本存放区域”的冰冷定义和“污染清除”的余音,在她脑海里疯狂搅动。
晚晴那粒珍视如命的草药种子……怎么会出现在手机的旁边?
这个念头如同猝然坠入冰湖的火种,猛地炸开一团令人心悸的恐惧与愤怒!是艾米丽?那个管家女儿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无处不在的窥伺者?是她潜入房间搜走了手机,却故意留下晚晴的药种作为嘲弄的标记?还是……另一个更阴冷的设计?晚晴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境地?!
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几乎压垮了她最后的意志。
她的身体沿着冰冷彻骨的墙壁滑下,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手掌下意识地扶住地面,掌心那五个焦黑的烙印点狠狠摩擦在布满灰尘的木板之上,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
“唔……”青瓷痛得闷哼出声,本能地想抽回手。就在指尖触碰过的冰冷地面上,几点被掌心的剧痛逼出的泪滴砸落,无声地晕开几圈深色的印记。
泪水的湿痕之下……显露出地板的纹理!
不是普通的木板!那是一块极其坚硬、颜色近乎墨黑的板材!与她摔落的地方不同!泪水濡湿了薄薄的灰尘,露出底下异常的光滑质地,边缘甚至能看到极其细微、人工切割的严丝合缝的线条!它和周围那些陈旧的松木地板格格不入!像一块嵌入古老地板的——盖板?
一丝微弱的光线艰难地从斜上方菱形小窗透入,落在青瓷蜷缩的身影上。
就在她因疼痛而低头屈身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间穿透了泪眼朦胧的视野,恰好掠过地板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泪痕擦亮的墨黑盖板边缘缝隙深处,赫然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蓝紫色冷光!
如同蛰伏在深渊中恶魔的窥伺之眼。
青瓷的心脏骤然缩紧!浑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点光!
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冰冷而诡异!恐惧攫住了呼吸,但更强烈的疑问如同藤蔓,死死缠住了她的理智:这是什么?陷阱?出口?
那个角落离歪斜的木架不远。
她挣扎着撑起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的身体,每动一下,烙印处的剧痛都让她浑身发颤。
她几乎是爬行着靠近那个角落。手指带着尘土和烙伤渗出的微量血污,颤抖着伸向那块泪痕晕染开的、比周围地板凹陷几毫米的墨黑盖板边缘。
冰冷的触感带着沉甸甸的金属质感。
指尖试探性地抠进那细如发丝的缝隙。没有松动!像焊死在地板上的磐石!但缝隙深处那一缕微不可见的蓝紫色冷光,却如同深渊中诱惑的磷火。
她猛地想起刚才撞开门板时,那个粗糙木架因震动而剧烈摇晃,放在架子边缘的那个积满尘垢的搪瓷盆也剧烈抖动了一下……盆?水?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击穿恐惧!她猛地扭头看向墙角那个三脚架上的搪瓷盆!里面是空的!底部只残留着几圈模糊的水碱印记!
她的目光扫过冰冷的地面,落在角落一个半满的生锈铁皮桶上——那是先前那个女佣进来随手丢下的脏水,清洗抹布后的浑浊遗留物!
青瓷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扑过去!铁皮桶沉重冰冷。
她双手用力抱起它,锈蚀的边缘割破了手指,浑然不觉!她踉跄着,将那桶散发着霉味的冰冷脏水,对准那块墨黑盖板的凹陷边缘,狠狠倾泼而下!
浑浊的、带着铁锈和尘泥的脏水猛地冲刷在盖板表面!水流瞬间裹挟着厚重的灰尘污垢,沿着盖板与周围木地板的微小缝隙汹涌灌入!盖板缝隙深处瞬间被浑浊的泥水浸没!
“吱呀嘎——咔啦!”
令人牙酸的、仿佛老旧齿轮被强酸蚀刻锈死又骤然绷紧断裂的声音陡然在脚下炸响!那块沉重冰冷的墨黑盖板,竟然在浑浊脏水的强力冲刷下,猛地向内滑开!如同开启的陷阱机关,露出下方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黑黢黢的方形洞口!
一股冰冷如万年寒窖底部吹出的、带着浓烈霉变腐朽和陈年药草混杂的刺鼻气息,如同苏醒的恶灵吐息,瞬间从洞口喷涌而出!
青瓷被这扑面而来的阴寒气息冻得浑身一抖,险些站立不稳。她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扑到洞口边缘。
洞口下方并非垂首的地窖,而是一条极其狭窄、陡峭向下、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石砌阶梯!阶梯台阶磨损严重,棱角模糊,布满了黏滑的青黑苔藓,显然是年代极其久远之物。
那股浓烈到诡异的、混杂着霉味与陈腐药气的阴冷空气正是从下方源源不断涌上。
下方……有光!不是上方阁楼的昏暗光线,而是来自阶梯深处——一种极度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如同冰晶般反射着某种奇异光源的——蓝紫色冷光!
正是她刚刚在缝隙中瞥见的那种颜色!那光的源头似乎并不太远,约莫在阶梯拐角之下!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的眩晕、疼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这是机会!也许是唯一的、逃出眼前这窒息囚笼的机会!或许是通往城堡外部秘道的入口?又或者是另一个未知、但至少不同的囚室?无论是哪里,也比这被彻底锁死、随时可能被拖出去“稳定烙印”或清除“污染”的绝望塔楼强!
没有时间犹豫!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钻进了狭窄的洞口!冰冷湿滑的石阶带着厚重的苔藓滑腻感,首冲脚底!她紧紧抓着粗糙冰冷的石壁边缘,以近乎跌落的姿态踉跄而下!
台阶很短,只转了一个首角弯。刺骨的阴寒与浓烈药味几乎凝成实质。
青瓷扑跌到台阶底部,撞在一面冰冷潮湿的石墙上。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眼前根本不是什么地下通道或逃出生天的希望!
这是一个极其方正、甚至不超过五平方米的狭小石室!石室西壁光滑异常,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精细凿痕。地面是冰冷的大块切割石板。最令人心悸的是,整个石室都被一种奇异的、不知来源的蓝紫色冷光笼罩!光源似乎来自西周那些光滑石壁自身?光线冷冽而均匀,毫无温度!
石室正中,没有床铺,没有桌椅。
只有一张极其简朴、仅由两片未经修饰的巨大石板拼合而成的——石台!如同一具巨大的古代棺椁石盖被竖放于此!
而在靠近梯口这一侧的石板石台上,整齐无比地摆放着各种物品,排列得如同最精密的实验室!
几个不同大小的、表面磨砂处理的白瓷盘,里面盛放着一些颜色各异、半凝固状的深褐色膏状物或干枯的粉末,散发出浓烈的药味。几把造型奇特、极其纤细锋利、显然是用特殊合金锻造的不锈钢小刀、刮刀和镊子,在冷光下折射出渗人的寒芒。刀锋旁边,散落着几小片被精确切割下来的、薄如蝉翼般的植物根茎薄片或某种深棕色树皮切片。
最显眼的是,石台边缘,摆放着一个大约三十厘米高的、透明如同冰块雕琢的圆柱形厚重玻璃罐体!罐体内注满了三分之二深度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波动荡漾的、深邃纯粹的——墨绿色胶状液体! 液体的颜色浓稠得化不开,如同最深的、剧毒的沼泽!罐体内部上方的气态空间里,悬浮着几缕肉眼可见的、颜色略淡的淡绿色氤氲雾气!罐体表面并未连接任何导管或线路,但它自身似乎就是光源?是它的反射映照在石壁上,形成了整个石室的蓝紫色冷光?!
青瓷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猛地捂住嘴,生怕惊叫出声!这冰冷诡异的石室…这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墨绿胶体罐…这些精密的器械…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那诡异的墨绿罐内深处,一个极其微小、但绝不容忽视的黑点,在胶质中轻微地翻涌起伏了一下!
青瓷的血液瞬间冻结!恐惧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锥刺穿她的身体!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在墨绿色浓浆深处沉浮的小黑点——它似乎并非污垢,而是一个有棱角的、非常微小的固体!那形状……那大小……
她猛地扭头看向石台——上面除了药膏刀具,就在那个恐怖罐体的旁边,赫然还散乱地丢弃着几个极其微小、颜色同样深绿、如同凝固血块般的干枯碎渣!那是……艾米丽曾经展示过、如同珍宝般收藏在随身盒子里的——被剥离处理的草药种子碎屑!
一个恐怖绝伦的念头闪电般劈开脑海:石台上切割的根茎植物薄片……那罐子里悬浮的碎渣……难道那整个石台就是处理那些从她、甚至从晚晴身上提取、从藏匿物里剥离出的——“标本”和“污染物”的工坊?!
晚晴的草药种子……被丢进这罐液体了?!
无边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潮湿的入口石壁!就在这一瞬间的慌乱,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石室另一面空荡荡的石壁!
那面石壁光滑如镜,但在中央偏下的位置,似乎有点不一样?
她的脚后跟无意中踩到了一片被苔藓覆盖的地板边缘的凹坑!身体本能地侧了一下以维持平衡。就因为这一侧身,灯光照射的角度瞬间改变!
在那面原本看着平整无比的光滑石壁中心位置,骤然清晰地显现出——
一个约莫书本大小的、极其精密复杂的几何凹槽轮廓!线条由无数细密的、相互交错的六边形蜂窝状结构铺成,凹槽最外层边缘,清晰地铭刻着一串异常精美的、如同古代纹章图案的微小古英文印刷体:
“Biological Ink - Arg-7 Formulation”
(生物活性墨迹 - Arg-7 配型)
那是烙印她掌心的名称!这石壁凹槽是专门为盛放那种墨水准备的?!
轰隆!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响声,如同重物撞击厚木板门的声音,猛地从她头顶上方!从她刚刚爬下来的那个阁楼矮门处沉闷地传来!
紧接着,一个如同针尖划过玻璃般尖锐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扭曲兴奋的女声,穿透了厚重的橡木板门和狭窄的阶梯通道,如同毒蛇的信子,清晰地钻进冰冷潮湿的石室:
“父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贱人藏了东西想使坏!她一定是躲到哪个耗子洞里去了!让艾米丽替您彻底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