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大姐被接走后,卦摊里只剩下缭绕的檀香、疲惫的周先生、沉默的我,以及那双在昏暗中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猫瞳。柳如烟的笔记静静躺在红布法坛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无声的控诉。
周先生的目光在笔记和玄墨之间逡巡,最终定格在笔记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再次净手,点燃三柱清香,这次香气显得格外凝重。他拿起那本油布包裹的笔记,放在法坛中央,又在笔记西周,用朱砂快速地画下几个繁复的符文,形成一个简易的禁锢法阵。
“陈默,守着法坛,稳住心神。”周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玄墨,借你灵光一用!”
他话音未落,手指己如穿花蝴蝶般动了起来。不是攻击,而是牵引。他口中念念有词,不再是之前驱邪破煞的宏大咒言,而是一种低沉、绵长、仿佛能勾连幽冥的招魂引:
“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炁,聚则成形...
魂兮归来!无远遥只。魂乎归来!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只!
上有九霄,下有重泉。名编鬼箓,魄寄残垣...
以汝之名,唤汝之灵!柳氏如烟,听吾敕令!”
“三魂七魄,速归本体!往事前尘,历历分明!”
“敕汝真形,显!”
随着最后一声厉喝,周先生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微弱的白光(仿佛借用了玄墨瞳孔中逸散出的一丝金芒),猛地点向笔记封面!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笔记为中心扩散开来!禁锢法阵的朱砂符文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与此同时,卦摊内本就昏暗的光线骤然一暗,温度急剧下降!
笔记上方,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荡漾。点点幽绿色的光粒凭空浮现,挣扎着、抗拒着法阵的牵引和咒言的召唤。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带着浓烈的怨毒和抗拒!
“哼!怨念深重,执迷不悟!”周先生冷哼一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顿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红光隐现!他脚踏罡步,剑指幽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罡所指,万邪伏藏!地煞所临,百鬼消亡!”
“吾奉三清敕令,召汝真魂!往事昭昭,岂容尔匿!”
“柳如烟!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炸响在意识深处!那团剧烈挣扎的幽绿色光点猛地一滞!怨毒的尖啸变成了痛苦的哀鸣!光点开始不受控制地汇聚、凝聚...
几息之间,一个半透明、穿着破败不堪黑旗袍的模糊身影,踉跄着浮现在法坛上方。正是柳如烟的鬼魂!她的形象比之前附身房东时更加凄惨,魂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会溃散。脸上不再是纯粹的怨毒,而是充满了茫然、痛苦和一种被强行唤醒、无法抗拒的惊惶。
“呃...啊...”她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魂体剧烈颤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被玄墨利爪撕裂的伤口(魂体上的两处焦黑裂痕)尤其明显,黑气丝丝缕缕地逸散。
周先生剑指鬼影,声音如洪钟大吕,首击其魂灵本源:“柳如烟!抬头看!此地为何处?汝为何人?那杨文柏何在?那胡姓妖道何在?!”
“杨...文柏...胡...先生...”柳如烟的鬼魂如同被重锤击中,茫然的眼神剧烈波动起来。尘封百年的记忆碎片,被这蕴含着法力的诘问强行撕开!
她的声音不再是重叠的嘶吼,而是恢复了生前那种带着南方口音的、娇媚却此刻充满无尽悲苦的女声,断断续续,如同梦呓:
“杨郎...他...他是个风流的白相人...对我...对我却是好的...给我租最好的铺面...给我买时新的衣裳首饰...哄我开心...”鬼魂的脸上浮现一丝虚幻的甜蜜,随即被更深的痛苦淹没,“可他也贪心...想要王家的富贵...想要王静姝那个贱人的新鲜...他...他负了我!”
“胡...胡先生...”提到这个名字,柳如烟的鬼魂猛地一颤,魂体上的裂痕似乎都在扩大,散发出浓烈的恐惧和恨意,“他...他不是人!是恶鬼!披着人皮的恶鬼!”
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绝望:“他骗我!他骗了我!他说能让王静姝大病一场...让杨家厌弃她...杨郎就能回到我身边...我信了!我把那贱人的丝帕给了他...我看着他...看着他作法...”
柳如烟的鬼魂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再次置身于那个阴冷恐怖的后院密室:
“...好冷...烛火是绿的...墙上是血画的符...像...像爪子...杨郎也在...他吓得发抖...胡先生念着咒...我感觉有东西爬进来...冰冷...钻进骨头缝里...然后...然后王小姐就死了!上吊了!可...可胡先生那晚明明说...要取她一缕‘生魂’养...养什么‘阵眼’...她脖子上...真的有勒痕吗?还是...还是被活活抽走了魂?”
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几乎让她的魂体溃散:“王家震怒...杨家完了...杨郎看我的眼神...像看怪物...他恨我!他一定恨死我了!胡先生...那个畜生!他趁乱把我带走...说...说找个地方避风头...”
柳如烟鬼魂的脸上,浮现出极致的屈辱和怨毒,声音泣血般控诉:
“他...他哪里是帮我!他是贪图我的身子!他那地方...就是个魔窟!他逼我...想霸占我!我不从...他就打我...用符咒折磨我的魂儿...他说...说我是天生的阴体...是养‘那东西’的好材料...我...我宁可死!也不能让他得逞!”
最后的记忆如同爆发的火山,带着毁灭一切的悲愤:
“那天...他喝了酒...又想用强...我...我抓起他作法用的裁纸刀...不是杀他...是杀了我自己!” 鬼魂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有一道贯穿魂体的、散发着黑气的裂痕!“我死了...他...他更高兴了!他说...正好!正好用我的怨魂...做他‘五行锁魂阵’的主魂傀儡!替他守着这阵...替他...替他害人!”
柳如烟的鬼魂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哀嚎,魂体剧烈扭曲,黑气汹涌:
“他把我...炼成了这副鬼样子!用我的怨气锁住王静姝的生魂...用我的魂体做阵眼...替他守着这害人的阵!百年...整整百年啊!浑浑噩噩...只知道恨...只知道杀...被他当枪使...去替他收集那些邪物...去替他...替他唤醒‘那个东西’...”
她猛地抬起头,残破的魂体看向我和周先生,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怨毒,而是充满了被利用百年的悲愤、痛苦和一丝微弱却清晰的祈求解脱的光芒:
“他...他就快醒了...他养在‘火’里的那个东西...就快醒了...你们...你们一定要阻止他...毁掉...毁掉那盏灯...”
话音未落,她魂体上的裂痕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黑光!一声充满暴戾和警告意味的嘶吼仿佛从她魂体深处传来!柳如烟残存的意识瞬间被压制,脸上的悲苦和祈求被熟悉的怨毒和凶戾取代!她的鬼影剧烈挣扎,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猛地挣脱了法阵的束缚,化作一道黑烟,再次消失无踪!
卦摊内,檀香己断,一片死寂。只有周先生沉重的喘息,和我狂跳的心声。
傀儡悲歌,百年血泪。 柳如烟,一个被情所困、被奸人利用、最终连死后都不得解脱的可怜又可恨的棋子。而那个隐藏在幕后、布下百年邪阵、将两个无辜女子炼成傀儡的胡阴阳,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歹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