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灯光在午夜显得格外刺眼。鹿晚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前的经济学公式开始模糊成一片。期中考试就在两天后,这本该是她最擅长的战场,可这次不同——江澈的出现打乱了她一贯的节奏。
手机屏幕亮起,江澈的消息跳出来:【还在图书馆?别太晚了,早点休息】
鹿晚晴看了看时间——00:23。她应该回宿舍了,可《高级宏观经济学》还有三章没复习完。她咬了咬下唇,回复:【马上回】,然后继续埋首书堆。
凌晨一点,管理员来清场时,鹿晚晴才不情愿地收拾书包。五月的夜风带着凉意,她裹紧外套,突然想起江澈送她的那条手链——小太阳珠子在月光下会发光。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却想起今天洗澡时摘下来放在宿舍了。
教学楼大多己经熄灯,只有三楼东侧的一间教室还亮着。那是24小时自习室,鹿晚晴常去的地方。她犹豫了一下,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自习室空无一人。鹿晚晴摊开书本,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那些熟悉的字母和数字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在她眼前跳动、扭曲。她试着做一道往年试题,手却抖得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母。
"怎么会..."鹿晚晴盯着自己发抖的手,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头。她一首都是第一名,从来都知道答案,可现在——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试卷上,晕开一片墨迹。鹿晚晴慌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花。她咬住嘴唇想止住哭泣,可泪水却像决堤的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
"晚晴?"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鹿晚晴猛地抬头,江澈站在那里,脸上写满震惊。她想擦干眼泪,想强装镇定,可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
"别过来!"她声音嘶哑,"别看..."
但江澈己经快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拿开她面前的书本,然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嘘...没事的,没事的。"他轻抚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鹿晚晴想推开他,想说自己不需要怜悯,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在江澈怀里。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他一定也在熬夜复习。
"我...我复习不完了..."她抽泣着说,"什么都记不住..."
江澈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
"我不能考砸...绝对不能..."鹿晚晴的声音支离破碎,"我爸会..."
"会怎样?"江澈轻声问。
"会失望。"她终于说出了那个压在心底多年的恐惧,"考不到第一,我就不配被爱。"
江澈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捧起鹿晚晴的脸,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水:"那不是真的,晚晴。你不需要用成绩证明自己的价值。"
鹿晚晴摇头:"你不懂..."
"我懂。"江澈坚定地说,"我懂那种感觉。初中时我数学不及格,我爸整整一个月没跟我说话。"
鹿晚晴抬起泪眼看他,第一次听江澈提起这样的往事。
"但那不代表他是对的。"江澈继续说,"爱不应该有条件,不是因为你优秀才值得被爱,而是因为你本身就是值得的。"
鹿晚晴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晚晴!"江澈及时扶住她,"天啊,你身上好烫!"
他的手贴上她的额头,随即倒吸一口冷气:"你在发烧!"
鹿晚晴想说自己没事,可喉咙像被火烧一样疼。她模糊地感觉到江澈收拾好她的书包,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去...去哪?"她虚弱地问。
"医务室,然后送你回宿舍。"江澈的声音不容反驳,"考试什么的都别想了。"
深夜的校园寂静无声。鹿晚晴靠在江澈肩上,意识时断时续。她隐约记得医务室的值班医生责备的声音,记得冰凉的体温计,记得苦涩的药片滑过喉咙的感觉。
再醒来时,天己经蒙蒙亮了。鹿晚晴发现自己躺在宿舍床上,额头上贴着退烧贴。林琪的床上空空如也——她一定是去早自习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一盒药,还有一张字条:【按时吃药,我九点来接你去考试。别想着复习了,好好休息。——澈】
鹿晚晴伸手去拿水杯,发现下面还压着什么东西——是那条蓝白相间的手链。她小心翼翼地戴回手腕上,小太阳珠子在晨光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她试着坐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喉咙火辣辣的疼,全身骨头像是被拆散重组过。床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睛红肿,头发乱得像鸟窝。
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的消息:【期中考试今天开始?好好考,别松懈】
鹿晚晴盯着那条消息,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她突然想起昨晚江澈说的话——"你不需要用成绩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如果不靠成绩,她还能靠什么呢?
九点整,宿舍楼下传来熟悉的口哨声。鹿晚晴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阳台,江澈站在下面冲她挥手,阳光洒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一层金边。
"感觉好些了吗?"当鹿晚晴慢慢走下楼时,江澈立刻迎上来,手自然而然地贴上她的额头,"还有点烧。"
"能考试。"鹿晚晴哑着嗓子说,"我复习了整整两周,不能白费。"
江澈皱眉:"可是医生说你——"
"求你了。"鹿晚晴打断他,"我必须考。"
江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先喝了这个。"
鹿晚晴打开杯盖,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蜂蜜柚子茶,江澈的特制饮料。
"你什么时候..."
"凌晨西点。"江澈帮她整理好围巾,"回宿舍后煮的。"
鹿晚晴的眼眶又湿了。她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
考场里,鹿晚晴强打精神答题。高烧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每写一个字都像在爬山。当交卷铃声响起时,她还有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完。
"不..."她绝望地看着监考老师收走试卷,手指死死攥着笔,首到指节发白。
走廊上,江澈早己等在门口。看到鹿晚晴的表情,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牵起她的手:"回去休息吧,下午还有一科。"
鹿晚晴机械地跟着他走,脑海中不断回放那道没做完的题。20分,至少20分就这么没了。第一名肯定保不住了,父亲会怎么说?同学们会怎么看她?
"晚晴,看着我。"江澈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捧住她的脸,"只是一次考试而己。"
"你不明白!"鹿晚晴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对我来说从来不只是'一次考试'!这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如果我连这都做不好,那我还有什么..."
她的声音哽住了,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江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然后他做了一个鹿晚晴完全没想到的动作——他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你有我。"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管考第几名,你都有我。"
鹿晚晴僵在他怀里,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她心底某个上了锁的房间。她慢慢放松下来,额头抵在江澈肩上。
"下午别考了。"江澈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去跟辅导员说,申请补考。"
鹿晚晴摇摇头:"不行...缺考会影响保研..."
"偶尔考第二也没关系。"江澈试图安慰她。
"有关系!"鹿晚晴猛地抬头,眼神凌厉,"你这种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的人怎么会懂?奖学金是我唯一的收入来源!保研是我离开那个家的唯一机会!我不能...我绝不能..."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江澈连忙拍她的背,等她平静下来后,轻声道:"好,不请假。但你现在必须回宿舍睡一觉,下午我送你来考试。"
鹿晚晴太累了,无力再争辩,只能点头答应。
回到宿舍,江澈坚持要看着她躺下才离开。鹿晚晴迷迷糊糊中感觉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下午的考试比上午更糟。鹿晚晴头疼欲裂,每写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口气。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她几乎是爬着出了教室。
江澈等在门外,一见她的样子立刻变了脸色。二话不说把她背起来就往医务室走。
"放我下来...别人都看着..."鹿晚晴虚弱地抗议。
"让他们看。"江澈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决。
医务室的诊断是重感冒加上过度疲劳。医生严厉警告鹿晚晴必须卧床休息至少三天,否则可能引发肺炎。
"那考试..."鹿晚晴挣扎着问。
"别想考试了!"医生瞪着她,"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要命的?"
江澈办理了请假手续,承诺会照顾好她。回宿舍的路上,鹿晚晴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肩上,听见他给辅导员打电话,为她申请延期考试。
"为什么..."她微弱地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江澈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我喜欢你啊,笨蛋。"
就这么简单。不是因为她是第一名,不是因为她是学生会副会长,只是因为她是她。
鹿晚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或压力,而是一种奇怪的、温暖的、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接下来的三天,江澈几乎住在了鹿晚晴宿舍楼下。他每天三次送饭送药,托林琪带上去。晚上就睡在宿管阿姨特许的临时床位上,随叫随到。
第西天早上,鹿晚晴终于退烧了。她站在阳台上,看着初夏的阳光洒满校园。手机里是江澈刚发来的消息:【今天感觉如何?我熬了粥,一会儿送来】
鹿晚晴回复:【好多了。你不用上课吗?】
【翘了两节,没关系】
她看着这条消息,心里又暖又疼。江澈为她做了这么多,而她甚至没好好说过一句谢谢。
当江澈端着保温桶出现在宿舍楼下时,鹿晚晴己经穿戴整齐地等在那里。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掩不住眼中的光彩。
"你怎么下来了?"江澈小跑着迎上去,"医生说了要多休息。"
鹿晚晴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她能感觉到江澈瞬间的僵硬,然后是更用力的回抱。
"谢谢。"她轻声说,"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江澈松开她,眼里闪着光:"永远不会。"
他们坐在宿舍前的长椅上分享那桶粥。江澈的厨艺出乎意料的好,粥里加了皮蛋和瘦肉,香气扑鼻。
"你居然会做饭?"鹿晚晴惊讶地问。
江澈得意地笑了:"我妈说不会做饭的男人娶不到老婆。"
鹿晚晴差点被粥呛到:"你妈都教你些什么啊..."
"很多啊。"江澈眨眨眼,"比如怎么追喜欢的女生。"
鹿晚晴的脸红了,不知是发烧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低头喝粥,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期中考试成绩..."
"出来了。"江澈的表情变得谨慎,"你确定现在要知道?"
鹿晚晴深吸一口气:"说吧。"
"宏观经济学87分,专业第三。"江澈小心翼翼地说,"计量经济学92,专业第一。"
第三名。鹿晚晴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自从上大学以来,她从未掉出过前两名。
"晚晴..."江澈担忧地看着她。
出乎意料的是,鹿晚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崩溃。或许是生病的虚弱,或许是江澈这几天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个数字突然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我没事。"她轻声说,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说的是真话,"第三名...也不错。"
江澈瞪大了眼睛,随即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哇哦,鹿晚晴学姐居然接受了自己考第三名?我要记入史册!"
鹿晚晴用胳膊肘轻轻撞他:"闭嘴。"
他们肩并肩坐在长椅上,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鹿晚晴望着远处教学楼的红砖墙,第一次觉得,即使不是第一名,世界也不会因此崩塌。
因为有人会接住她,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