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我也听说了。”
陈部长沉吟片刻:“联想方面解释说是你们公司规模小,研发投入低,他们部门多、开支大,2400元的定价确实做不了。”
陈天细细品味着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表面看是在转述联想的苦衷,但字里行间又像是在暗指对方机构臃肿、效率低下,如今竟想通过行政手段来干预市场竞争。
“那部里的意思是?”陈天决定以退为进,把问题抛了回去。
“企业经营是市场行为。”陈部长正色道:“我们的职责是优化营商环境,而非越俎代庖。”
这话让陈天心里有了底。
部长显然不愿插手,今日提及此事,多半是碍于情面代为传话。
而能让这个级别的人物开口的...看来联像背景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
不过陈天判断对方的能量也就到此为止了,否则今天就不会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一句。
陈部长适时转移话题:“深城试点过程中,有没有遇到需要部里协调的困难?”
“确实有个棘手的问题。”陈天早有准备:“这直接关系到'互联网进家'的落地效果。”
陈部长神色骤然严肃,沉声问道:“是地方上有人阳奉阴违?还是...”
见对方会错意,陈天也不点破。
他故意沉吟片刻,等气氛酝酿到位才开口道:“是宽带资费问题。”
“我们调研发现,很多家庭咬咬牙还买得起2400元的电脑,但每月200元的宽带费却成了拦路虎,一年的网费都够再买台新机了。”
陈部长闻言轻轻一顿,片刻后轻叹道:“你这可是给我出了道难题啊...”
他端起茶杯浅啜,眉头微蹙。
这个问题确实棘手,负责宽带业务的电信集团,可是和他平级的国企。
陈天静默地等待着,目光落在陈部长微蹙的眉头上。
这个宽带资费问题,确实是横亘在“互联网进家”道路上的最大障碍。
其他环节的问题,无论是硬件适配还是软件开发,他都有信心和能力解决,唯独这高昂的宽带费用,他束手无策。
难不成他还能自己去做宽带运营商?想想都不可能,他还没这么大的脸。
但这又是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当下的宽带不仅贵,还慢,他刚刚提到的200元每月还是512Kb的ADSL宽带,只能勉强保证用户能在网上查看图片。
真真正正是质次价高,但无奈,你没得选择。
网速更快的专线服务也有,但那个价格嘛,动辄就是几千元每月,根本不是普通消费者能够承受的起的。
一般也只有大型互联网企业和一些高端网吧才会使用。
学校此时也就大学才有微机课,一些重点高中在渐渐普及,至于普通高中和初中那是想都别想。
陈天想起前世2003年回鄂省老家时的见闻。
村里的初中生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互联网这么个东西。
陈天记得那时深城初中就有了微机课,于是询问他们,结果给出的答复是:
“学校有微机课,但微机室门口常年挂着‘维护中’标牌,一学期可能就上几堂没有联网的课,他们唯一对互联网的认知可能就是电脑上自带的扫雷游戏了。”
他知道,问题不在于学校买不起电脑,十几台基础配置的电脑能用很多年。
真正卡住学校脖子的,是那笔持续性的、高昂的宽带费用。
“这个问题我会向上面反映,部里也会与电信方面沟通。”陈部长沉吟良久,最终给出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够有力的答复。
“感谢领导。”陈天平静地回应,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
察觉到他的失望,陈部长略作思索,还是决定透露些内情:“‘电脑下乡'是高层重点关注的项目,相信很快就能商讨出一个让老百姓满意的解决方案。”
听到“重点关注”四个字,陈天眼中终于泛起笑意。
他太明白这个词在体制内的分量了。
宽带费用居高不下的症结在于基础设施建设成本。
如今城市化率远未饱和,用户分布稀疏,经常要铺设数公里线路才能服务一个家庭。
高昂的运维成本自然转嫁到资费上,而昂贵的资费又进一步抑制了用户增长,形成恶性循环。
陈天清楚记得,在前世那些奉行“市场万能”的发达国家,即便到了2025年,稍偏点的地区就存在大量网络盲区。
资本永远追逐利润,没人愿意做亏本生意。
放眼全球,恐怕只有这里,才会不计成本地推进这种“赔本赚吆喝”的民生工程。
“还有其他困难需要协调吗?”陈部长谨慎地问道,心里暗暗想着别再冒出什么棘手问题。
再解决不了的话,自己这个部长的威信怕是在他面前要大打折扣了。
陈天深谙进退之道,见好就收。
其他环节的问题他自有解决之道,没必要再给领导添堵。
话锋一转,他提到税收优惠的诉求:“这次'电脑下乡'我们是在贴钱做民生工程,若还要按常规企业标准缴税,恐怕...”
陈部长这次答应得格外爽快。
虽不能直接减免税收,这超出他的权限范围,但承诺会通过销售补贴的方式给予支持。
“具体补贴标准还需要研究。”陈部长语气笃定:
“但可以保证,不仅税收不会让你吃亏,连你们自掏腰包赠送的显示器和键鼠套装,都会给予全额补偿,保证不让你亏钱。“
陈天顿时眉开眼笑。
这可不是小数目,按照财务测算,每台电脑要亏损300元左右,算上税费更是高达500元。
若全国出货100万台,亏损将达5个亿之巨,这还是最保守的出货量估算,哪个公司经得起这样造?
现在有了陈部长的政策兜底,陈天这趟燕京之行相当于赚了五个亿回来。
不仅避免了巨额亏损,还在消费者那落了个“良心企业”的好口碑。
更关键的是,这批预装MOC OS系统的电脑,很可能成为无数家庭接触互联网世界的第一扇窗。
他们可能都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Windows。
而内置的“七彩虹”配件,也将借势打开市场,这么大的出货量,对公司硬件研发技术的提升都是无法估量的。
这些隐性收益,远比账面上的数字来得珍贵。
这一系列好处叠加起来,陈天这趟燕京之行可谓是满载而归,说他是“出场费最高的企业家”也不为过。
陈天也没忘了此行最后一项重要的事情:
“领导,‘电脑下乡’具体落实到全国的时间定了吗,我们那边压力有点大,客服电脑都被打爆了。”
听他主动提前这事,哪怕是养气功夫了得的陈部长,也不由没了好脸色:
“你还好意思提这个?这事儿是我们造成的?谁让你政策都没落地就在网上搞预约?还弄出个2×99的噱头价?”
“再说压力——”陈部长冷哼一声:“各地方因为你这事儿差点引起骚动,知道这有多大政治风险吗?不然我们急匆匆的把你喊过来?”
陈天讪讪一笑。
他确实存了些“倒逼政策”的心思,好在还知道分寸,只做了个市场调研性质的预约活动。
若真敢先斩后奏的收钱预售,今天对话的恐怕就不是陈部长了。
“我这不是心急嘛,没想到好心办坏事。”陈天摆出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
陈部长却毫不留情地拆穿:“收起你这套,你小子那点心思,在我们眼里跟明镜似的。”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所幸没酿成大错,否则...就不是请你来座谈,而是我们登门'拜访'了。”
陈天不再辩解,摆出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
他特意把这事放在最后谈,就是算准了会有这顿训斥,先把实惠捞到手,再挨批评也不亏。
陈部长见他态度诚恳,便也见好就收。
这番敲打本就是点到为止的警示,而非真要追究。
平心而论,除了这次“冒进”,陈天在“电脑下乡”项目上的表现可圈可点。
更难得的是,这小子胸有家国情怀,心中有大志向,不计较眼前一城一地得失,这可是最高层领导当众对他的亲口称赞。
换作旁人,单就“倒逼政策”这一条,别说财政补贴,能不被严肃问责就该偷着乐了。
想到这,陈部长眼神柔和了几分。
他也非常看好这个年轻人的未来,甚至“破例”安排自家亲孙女与他私下接触,正是看中他这份难得的格局。
若两人真有缘分,他倒不介意放下所谓的“门第之见”。
“行了,别装了。”陈部长语气忽然亲切起来,倒真像是长辈在叮嘱自家晚辈:
“被你这一闹,上面连夜开了会,初步定在五月十五日公布政策,六月一日全国正式实施。”
“多谢领导。”陈天这次的道谢发自肺腑。
陈部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大事,但下回别再这么莽撞了,有什么困难可以正大光明地提,何必走这些旁门左道?”
“您教训得是,绝不会有下次了。”陈天听出话里的回护之意,回答得格外诚恳。
这时陈部长微微颔首,身旁的助理立即会意,将一张名片递到陈天面前。
“知道你初来乍到,在京城没什么门路。”陈部长语气平和:“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企业经营你比我懂,但有些待人接物的门道,咱们倒是可以时常交流。”
陈天双手接过名片,指腹摩擦着上面凸起的字迹,心头微动。
这已经远超普通公务往来的范畴,虽然不明就里,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欠身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