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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斜斜地照进高三（1）班靠窗的位置
沈鸿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物理习题册，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久久未曾落下。
墨迹在笔尖凝聚，最终承受不住重力，“啪嗒”一声，滴落在洁白的纸页上，晕开一小团浓重的、化不开的黑。
像他此刻的心境。
李老师语焉不详却沉重无比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盘旋。
“安静的治疗”、“家人的陪伴”、“尊重”、“空间”……
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他该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冲去找杨霁？质问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告诉他其实自己……？
不，他不能。
李老师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杨霁需要的是安静和治疗，不是他贸然的打扰，更不是他迟来的、可能带着混乱和不确定的所谓“心意”。
那只会是又一次的刺激，又一次的伤害。
像那天在门卫室，他仅仅是出现，就让杨霁恐惧地缩进了姐姐怀里。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淹没膝盖，最终将他彻底吞没。
他像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却找不到撕咬的方向。
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找不到出口，憋闷得几乎要炸裂开。
就在这时，前排两个女生刻意压低的、带着兴奋的议论声，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紧绷的耳膜：
“哎，听说了吗？杨霁休学好像是因为……那个！”
“哪个啊？说清楚点！”
“啧，就是……精神方面……有问题啊，好像还挺严重的！怪不得之前上课老睡觉，还……”
“啊？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平时挺开朗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你看他最近那脸色，还有黑眼圈……啧，估计早就……”
“也是……难怪沈鸿跟他掰了，估计是发现了什么吧？谁愿意跟这种人……”
“精神方面有问题”……
“这种人”……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首首刺向那两个还在窃窃私语的女生
两个女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瞬间噤声，脸色煞白，慌忙低下头，假装翻书，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整个教室后排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
周围的同学都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纷纷噤若寒蝉。
沈鸿死死攥着手中的笔，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笔杆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要被生生捏断
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
那些恶意的揣测，那些轻飘飘的标签，像肮脏的泥水，泼洒在杨霁己经沉入深渊的名字上。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愤怒
他想冲过去，揪住那两个女生，告诉她们闭嘴
他想告诉所有人，杨霁不是“这种人”
他承受的痛苦，远非这些肤浅的旁观者所能想象
然而，李老师的话再次冰冷地回响在耳边：“……尊重他的选择，给他空间。”
任何冲动的行为，任何激烈的辩解，都可能让流言蜚语更加甚嚣尘上，传到杨霁耳中，无异于在他流血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他不能。
他只能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将这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连同那无力感，硬生生地、全部地压回心底
他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钉在习题册上那团晕开的墨迹上。
那团墨迹在他眼中不断放大、扭曲，最终幻化成杨霁蜷缩在墙角、绝望颤抖的身影。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己被强行冻结，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死寂。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松开了几乎要将笔捏碎的手指。
然后，他拿起笔，极其缓慢地在那团刺眼的墨迹上，涂画着一个又一个沉重、压抑的黑色方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每一个用力涂抹的方块，都试图埋葬那些无处宣泄的愤怒、噬骨的愧疚和那晚墙角阴影里
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无声的哀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