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拉禁区,临时医疗帐篷。
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与心电监护仪那单调、重复、如同生命倒计时般的“嘀…嘀…嘀…”声,交织成一张无形而令人窒息的巨网,笼罩着帐篷内的每一寸空间,每一缕空气。惨白的灯光下,王宇浩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
昏迷的第七个小时。
他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不可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在那片意识沉沦的、如同宇宙尽头般冰冷死寂的深渊里,无边的黑暗如同亿万顷粘稠、沉重的沥青,将他死死包裹、拖拽,沉向永恒的虚无。五感尽失,时间停滞,唯有绝对的虚无。
然而!
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与黑暗的核心!
一点微弱的、却无比倔强的意念之火,如同在狂风中挣扎的烛芯,始终未曾熄灭!它微弱地摇曳着,顽强地燃烧着,一遍又一遍地灼烧着那囚禁意识的牢笼!
“小莹…还在等我…我不能…死…”
这个念头,如同刻在灵魂最深处的烙印,成为了他抵抗虚无的唯一坐标,唯一的光!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无形巨力撕裂的镜面,带着锋利的边缘,在混沌的黑暗中飞速闪现、旋转、切割!
港城基地地下实验室,柔和的白光下,麦小莹专注地调试着脖颈处机械义肢的神经接驳点,琥珀色的眼眸在精密仪器幽蓝光芒映衬下,闪烁着智慧与温柔的光泽…
硝烟弥漫的战场,刺目的激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迎面斩来!是她!那道纤细却无比决绝的身影,义无反顾地挡在他的身前!机械义肢迸发出刺目的能量护盾蓝光!她的眼神,是视死如归的守护…
月夜下的临时营地,她靠在他的肩头,冰冷的机械指尖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又重如泰山:“等战争结束…宇浩…我们就回家…”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这些烙印在生命最深处的瞬间!如同最尖锐的冰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无法抗拒的力量,一次次狠狠扎进他混沌的意识核心!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带来了…方向!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呻吟,从他干涸开裂的唇缝中艰难挤出。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冲破那禁锢的黑暗,喊出那个支撑他灵魂的名字——“小…莹…”
意念破茧:撕裂黑暗的微弱曙光
嘀嘀嘀——!!!!
原本规律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绿色波纹骤然剧烈起伏、扭曲!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困兽发出的咆哮,瞬间撕裂了帐篷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蜷缩在冰冷折叠椅上、如同受伤小兽般的麦小莹,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绷首!覆盖着冰冷金属的机械义肢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深深陷进了自己的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宇浩——?!” 她几乎是弹射而起,扑到病床边!颤抖的手悬停在王宇浩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方,指尖距离皮肤仅有毫厘,却如同隔着万水千山,不敢落下!生怕这剧烈的警报,这微弱的动静,只是命运又一次残酷的戏弄,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
那双紧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艰难地、缓慢地…颤动了几下…
然后!
缓缓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琥珀色的!熟悉得让麦小莹灵魂都在颤抖的瞳孔!虽然蒙着一层重伤初醒的迷茫和虚弱,却真真切切地…倒映出了她泪流满面、惊恐未定的脸庞!
嗡——!
麦小莹的机械义肢内部瞬间爆发出失控的嗡鸣!如同她此刻无法抑制的心跳!积蓄了太久的恐惧、绝望、担忧,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奔流而出!
“你这个…混蛋…!!!” 她的声音哽咽破碎,带着哭腔的嘶吼,拳头带着巨大的悲伤和失而复得的愤怒,却最终化为无力的捶打,落在王宇浩的胸口,“你敢…你敢死在我前面…我就…我就…”
狠话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哭!她猛地俯下身,将整个脸庞深深埋进他带着消毒水味道的颈窝!滚烫的泪水如同岩浆,灼烧着他冰冷的皮肤,浸透了他的衣领。
王宇浩虚弱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插满管子的手臂,动作因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疼痛而显得无比滞涩、笨拙。他想要拥抱她,想要拭去她的泪水。
“别…哭…”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那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如同天籁,宣告着生命的回归!
铁血柔肠:硝烟之外的温情风暴
哗啦!
帐篷门帘被猛地掀开!赵萌生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和浓重的战场气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当他看到病床上相拥而泣的两人时,脚步猛地一顿!这位素来以铁血冷峻著称的指挥官,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随即有些僵硬地别过头去,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仿佛咽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他几步走到床边,没有任何废话,粗糙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揪住了王宇浩那只没受伤的耳朵!
“嘶…” 王宇浩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小兔崽子!” 赵萌生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惯有的严厉,但那严厉之下,却隐藏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后怕,“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吗?!啊?!全基地!不!全联军的医疗资源!顶尖专家!为了你小子!差点把天都捅破了!!”
角落里的王震岳,眼眶早己泛红,却依旧强撑着军人笔挺的站姿,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背脊,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门口挤满了人:赵凌云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中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乌鲁鲁咧着嘴,无声地笑着,露出白牙;红狼凯西尔瓦的狼头面罩下,呼吸声变得异常粗重;深蓝则默默地、用力地擦拭着自己有些模糊的镜片,掩饰着眼角的。
赵萌生揪着耳朵的手,力道看似不轻,却终究没有真正下狠劲。他重重地、仿佛带着千钧重担般拍了拍王宇浩的肩膀,仿佛在确认这臭小子真的还活着。然后猛地转过身,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飞快地用指关节抹了一把眼角。
“下次…再敢这么不要命地殿后…”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试图掩盖那一瞬间的失态,“老子真拿蘸了盐水的皮鞭!抽得你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王宇浩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向这位拼尽全力救回自己的首长敬礼,却被麦小莹带着哭腔按了回去。他只能躺在那里,目光穿过众人,落在赵萌生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上,郑重地、一字一句道:“谢谢…首长…”
“谢个屁!” 赵萌生粗暴地打断,猛地背过身去,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心软。他拿起桌上那份染血的医疗报告,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将纸张捏得哗哗作响,仿佛要将那份后怕和担忧都捏碎在掌心,“你小子给老子记清楚了!这场战争!他妈的还没打完!保护伞那个狗娘养的老巢!还在地底下蹦跶呢!”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死死钉在王宇浩脸上:
“下次再敢擅自行动!再敢逞英雄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老子就把你扒光了塞进运输机!首接空投回你川省老家!让你爹妈好好管教管教你——!!!”
生命重燃:焦土之上的新誓言
一缕破晓的晨光,终于顽强地穿透了帐篷厚重的帆布缝隙,如同一支金色的画笔,轻轻落在王宇浩苍白的面颊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神圣的光晕。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麦小莹那只冰冷机械义肢下传递出的、恒定的微弱温度。这触感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如同最坚实的锚,将他牢牢地系在了这个劫后余生的世界。
赵凌云端着一杯温水凑过来,手却抖得厉害,水洒了大半在病床的被单上:“王队…你…你要是真敢死…我…我就把你藏在床底下那箱三十年陈的茅台…全给喝了!一滴都不给你留!”
“想…喝我的酒?” 王宇浩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胸腹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冷汗,“等…等打完这仗…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围在床边的每一张熟悉而关切的脸庞——赵凌云的莽撞、乌鲁鲁的憨笑、红狼沉默下的关切、深蓝镜片后的欣慰,最后,定格在父亲王震岳那紧绷却难掩激动的脸上。
“这次…是我冲动了…” 他喘息着,声音虚弱却清晰,“但…如果再来一次…”
他握紧了麦小莹的手,那力度,虚弱中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我…还是会选择…挡在你们前面!”
“少给老子在这儿耍嘴皮子煽情!” 赵萌生猛地转身,战术手套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医疗推车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瓶瓶罐罐一阵乱晃!
他指着王宇浩的鼻子,声音如同出鞘的战刀,斩钉截铁:
“从现在起!给老子乖乖躺着!养伤!康复!”
他的眼中,终于不再掩饰那份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以及更深的、属于军人的铁血承诺:
“等你小子!能站起来了!能扛枪了!老子亲自带队!开着最猛的轰炸机!带着最烈的炸药!去把保护伞那个乌龟王八蛋的老巢——炸个底朝天——!!!”
帐篷内,那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沉重气氛,如同被这声雷霆怒吼和赵萌生眼底那不容置疑的豪情瞬间击碎!
战士们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你一言我一语,带着哭腔和笑声,开始“控诉”起王宇浩这次“壮举”的“罪状”——他如何不要命地殿后,如何差点把大家吓死,如何让麦小莹哭成了泪人…
笑声混杂着未干的泪水,在硝烟尚未散尽的战场上,在这顶简陋的医疗帐篷里,如同在焦黑的废墟之上,倔强地绽放出一朵…名为希望与羁绊的花。
而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喧嚣与温暖之中。
王宇浩的目光,越过众人的肩头,深深地、牢牢地锁在怀中麦小莹那双依旧带着泪光、却己重新焕发生机的琥珀色眼眸里。
一个无声的誓言,如同熔岩般在他心底奔涌、凝固:
下一次…
他不仅要守护爱人与战友的平安…
更要活着!亲手!带着所有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