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毒酒滑过萧玦喉间,沈疏影却猛地捂住小腹,冷汗瞬间浸透鬓角。
蚀骨绞痛自丹田炸开,她失声低喝:“酒有毒!”
萧玦掷杯离席的刹那,三皇子指间玉扳指骤然捏紧。
偏僻宫道上,萧玦将踉跄的她抵在朱红宫墙,月光照亮她惨白如纸的脸:“为何提醒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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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溢彩,丝竹靡靡。
麟德殿内,宫灯如昼,将雕梁画栋映照得金碧辉煌。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龙涎香、珍馐佳肴的馥郁气息,以及衣香鬓影间脂粉的甜腻。身着华美宫装的舞姬水袖翩跹,身姿曼妙,如同盛开在琼浆玉液间的繁花。觥筹交错,笑语喧阗,一派皇家夜宴的奢靡繁华。
沈疏影垂首侍立在萧玦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一抹沉默的影子。她换上了王府侍女统一的藕荷色宫装,宽大的衣袖掩住了她脚踝上那对精巧却冰冷的银铃。额角与掌心的伤口被精心遮掩,唯有那对清冷的眸子,在低垂的眼睫下,如同冰封的寒潭,倒映着满殿的喧嚣,却不起一丝波澜。
她像一株被强行移栽到烈火烹油之地的幽兰,格格不入。
萧玦端坐于皇子席位之首,一身亲王蟒袍在璀璨灯火下流转着暗金色的威严。他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润笑意,与邻座的几位皇子、宗亲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气度。任谁也看不出,就在昨夜,他还在偏殿的软榻上,用最强势的姿态禁锢着一个试图刺杀他的女人,听着她狂乱的心跳入眠。
沈疏影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对面席位上那个身着杏黄皇子常服的男人——三皇子萧铭。他正举杯与旁人说笑,指间一枚硕大的羊脂白玉扳指温润生光,映衬着他那张看似温和无害、甚至带着几分儒雅的脸。然而,沈疏影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角余光,如同淬了毒的细针,一次次飞快地扫过主位上的萧玦,带着一种深藏的、冰冷的算计。
她心头警铃微作。三皇子萧铭,素有“贤王”之名,但其母族势大,与萧玦在朝堂上明争暗斗己久。今日宫宴,他便是最不希望萧玦安然无恙的人。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靛蓝太监服、面容普通得几乎过目即忘的内侍,手捧一个赤金酒壶,低眉顺眼地绕至萧玦席前。他动作娴熟地为萧玦面前那只空着的九龙白玉杯斟酒。琥珀色的琼浆注入杯中,在宫灯下折射出的光泽,酒香西溢。
“七弟,这是南边新贡的‘玉髓酿’,父皇尝了都说好,你也试试。” 三皇子萧铭适时地举杯,笑容温煦,目光却如同黏在萧玦端起酒杯的手上。
萧玦含笑颔首,修长的手指优雅地端起了那只白玉杯,指尖在温润的杯壁上轻轻了一下。他举杯,姿态从容,薄唇微启,眼看着那琥珀色的液体就要滑入他口中——
就在那酒液堪堪触及萧玦唇瓣的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无数根烧红钢针瞬间刺入丹田的恐怖绞痛,毫无征兆地在沈疏影小腹深处轰然炸开!
“呃——!”
一声短促到几乎无法控制的痛哼,猛地从沈疏影紧咬的齿缝间挤出!那痛楚来得如此猛烈、如此尖锐,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毒爪狠狠攥住了她的内脏,疯狂撕扯!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鬓角,沿着苍白的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仿佛在这剧痛中绞成了一团!
她身体猛地一晃,左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指尖深深陷入柔软的衣料,指关节因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而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脚下踉跄一步,脚踝上的银铃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发出一串被压抑的、急促的“叮铃”脆响!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瞬间打破了席间和谐的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萧玦即将饮酒的动作,都因为这声压抑的痛呼和沈疏影骤然失态的动作而猛地顿住!
萧玦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唇边,温润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他猛地侧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穿透了咫尺的距离,精准无比地钉在沈疏影那张因剧痛而扭曲、惨白如金纸的脸上!
她的眼神,因剧痛而涣散了一瞬,但眼底深处那翻涌的、如同见了鬼般的极致惊骇和一种濒死般的恐惧,却清晰地烙印在萧玦的瞳孔中!那绝不是伪装!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致命威胁的本能反应!
剧痛!同步的剧痛!位置……在丹田小腹!与即将入口的酒……有什么关联?!
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劈入萧玦的脑海!
“酒……” 沈疏影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强忍着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绞痛,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字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如同濒死的喘息般,嘶哑地挤出:“……有毒!”
“酒有毒!”
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觥筹交错的喧闹中炸开!
“啪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萧玦手中的九龙白玉杯被他狠狠掼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混合着晶莹的碎片西溅飞散!
整个麟德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丝竹管弦戛然而止!所有的谈笑风生凝固在脸上!舞姬们僵在原地,水袖还保持着翻飞的姿态。所有人的目光都惊骇地聚焦在萧玦身上,以及他身后那个捂着肚子、冷汗淋漓、摇摇欲坠的侍女身上!
萧玦霍然起身!玄色蟒袍带起一股凌厉的风!他看都没看地上碎裂的酒杯和泼洒的毒酒,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瞬间扫过殿内每一个人,最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和滔天的杀意,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对面席位上——三皇子萧铭的脸上!
萧铭脸上的温煦笑容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指间那枚硕大的羊脂白玉扳指,竟被他捏得指节发白!他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彻底打乱计划的狂怒,如同毒蛇般一闪而逝!虽然被他瞬间用惊惶和关切的表情掩盖,但那一瞬间的失态,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萧玦眼中!
“七弟!你没事吧?这贱婢胡言乱语……” 萧铭立刻起身,脸上堆满了“关切”,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怒。
“本王无事!” 萧玦冷冷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骚动和窃窃私语。他看都不看萧铭,目光扫过殿内惊疑不定的众人,沉声道:“这婢子突发急症,胡言乱语,惊扰圣驾与诸位,本王先行告退,带她下去诊治!” 他刻意强调了“急症”和“诊治”,将矛头引开。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反应,猛地转身!一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搀扶,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死死攥住了沈疏影那只捂着小腹、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胳膊!
“走!” 他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沈疏影被他强大的力量几乎半拖半拽着拉离了席位。小腹深处那撕裂般的绞痛依旧疯狂肆虐,让她步履虚浮,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萧玦攥着她胳膊的手如同铁钳,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份同步传递过来的、属于他自己的紧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官上。
她被动地、踉跄地被萧玦拉着,在无数道惊疑、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穿过死寂的大殿,快步走向殿外。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三皇子萧铭那双死死盯着他们背影、几乎要喷出火来的阴鸷眼眸。
一出麟德殿那灯火辉煌、温暖如春的大门,深秋夜间的寒意便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涌来,激得沈疏影浑身一颤。然而,更让她如坠冰窟的,是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和紧绷的气息。
宫道幽深,两侧是高耸的朱红宫墙,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浓重的、扭曲的阴影。远处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规律而遥远,更衬得这条偏僻宫道死寂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枯萎的萧索气息和宫墙砖石冰冷的味道。
沈疏影被那持续的绞痛折磨得几乎虚脱,全靠萧玦那只铁钳般的手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小腹的剧痛。额角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带来刺骨的寒意。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萧玦猛地停下脚步!
他攥着她胳膊的手骤然发力,将她整个人狠狠一带!沈疏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便重重撞上了冰冷坚硬的宫墙!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小腹的绞痛瞬间加剧,闷哼一声,几乎要软倒在地!
然而,萧玦并未松手。他高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逼近,另一只手“砰”地一声,重重撑在她耳侧的朱红宫墙上!瞬间将她困在他滚烫的胸膛与冰冷的宫墙之间,再无退路!
冰冷的宫墙紧贴着沈疏影汗湿的后背,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宫装。身前,是萧玦散发着惊人热力和凛冽杀意的躯体,那灼热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扑面而来,将她完全笼罩。他攥着她胳膊的手依旧如同铁钳,力道大得让她骨头都在呻吟。
月光穿过宫墙的飞檐,清冷地洒落下来,恰好照亮了两人咫尺之间的方寸之地。
萧玦微微俯身,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月光下如同玉雕的修罗,额角那道被遮掩的伤口似乎也因为这极致的情绪而隐隐作痛。他深邃的眼眸此刻没有一丝温润,只有翻涌的、如同寒潭深渊般的冰冷探究和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暴戾。他死死地盯着沈疏影那张近在咫尺的、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看透!
他温热的、带着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血腥味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着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质询和不容回避的力道,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说。”
他攥着她胳膊的手又收紧了一分,清晰的痛楚传递过来。
“为何提醒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