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命蛊?”萧玦指节捏得发白,目光扫过石床上昏迷的女子,“你的意思是,本王与这妖女……痛觉相连,生死同命?”
老医者颤巍巍点头:“殿下,此乃上古奇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疏影在剧痛中惊醒,只听见萧玦森冷的宣告:“从今日起,你的命,就是本王的命。”
她染血的唇角扯出讥诮的弧度:“那王爷最好也祈祷,我哪天不想拉着你……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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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黑暗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浓郁药味和血腥气的滞重空气。冰冷坚硬的地牢石壁,换成了触手微凉、打磨光滑的墨玉墙面,跳跃的火把也被几盏造型古朴、光线柔和的青铜宫灯取代。然而,这间位于王府深处、守卫森严的密室,其压抑程度丝毫不亚于那不见天日的地牢。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弦,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沈疏影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海洋中沉沉浮浮。额角仿佛被生生凿开的裂痛,后背火辣辣如同被烙铁烫过的鞭痕,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荒谬存在的、右肩胛下方与萧玦同步的撕裂感……数种剧痛交织撕扯,几乎要将她的灵魂碾碎。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折磨。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破布,被随意地丢弃在冰冷的石床上。身下是粗糙的麻布,硌着她遍布伤痕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却清晰的说话声,如同穿过层层浓雾,断断续续地钻入她混沌的耳中。
“……殿下……此伤……绝非外力所致……” 一个苍老、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和困惑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不是外力?”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冰冷,压抑着风暴般的狂怒,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正是萧玦。“本王亲眼看着她撞墙!本王额角的伤还在流血!你告诉本王不是外力?!”
沈疏影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是了,撞墙……那同归于尽般的决绝……还有……萧玦额角崩裂的血花……荒谬而惊悚的同步……
“……殿下息怒!老朽……老朽绝非此意!”那苍老的声音更加惶恐,“殿下与那女子所受之伤,位置、深浅、乃至痛感……皆……皆诡异相连,宛若一体!此等现象……绝非寻常刀兵或撞击所能解释!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萧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填满了整个密室。
短暂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沈疏影的心跳,在剧痛的间隙里,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一种源自未知的、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倒像是……” 那苍老的声音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绝望,吐出三个仿佛带着千年寒气的字,“……同、命、蛊!”
“嗡——!”
沈疏影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炸开!同命蛊?那是什么?她从未听过!但仅仅是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便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
密室内的空气,在“同命蛊”三字落下的瞬间,彻底冻结了。
沈疏影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酷寒,以萧玦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那并非实质的温度,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上的、毁灭性的冰冷威压!即使她闭着眼,也能“感知”到那道如同实质般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洞穿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自己身上!
“同、命、蛊?”萧玦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磨出来的,低沉、缓慢,却蕴含着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那声音里,最初的暴怒被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冰冷所取代。“说清楚。”
“是……是!”那苍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显然被萧玦此刻的气势震慑得魂飞魄散。“启禀殿下……此……此乃传说中失传己久的一种南疆奇蛊,极为歹毒……中蛊之人,多为双数……一旦蛊成,则……则感官相通,痛觉相连……”
“感官相通?痛觉相连?”萧玦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丝极致的荒谬感。
“不……不仅如此……”老医者似乎快要哭出来,“最……最可怕的是……中蛊者……生死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人若死,另一人……绝无生理!此乃……此乃真正的……同命相连,生死同契啊殿下!”
“轰——!”
沈疏影只觉得一道惊雷在她混沌的识海中轰然炸响!感官相通!痛觉相连!生死同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她与萧玦……这个她恨之入骨、一心要取其性命的仇人……竟然被这种恶毒诡异的蛊虫绑在了一起?!她痛,他必感同身受!他伤,她也如刀割!甚至……她若想杀他报仇,等同于自杀?!而他若死……她也必死无疑?!
荒谬!可笑!恶毒!绝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滔天的恨意,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剧痛带来的混沌,将她彻底淹没!
“生死同契……” 萧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死寂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翻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岩浆。“你的意思是,本王与这来历不明的妖女……痛觉相连,生死同命?”
“……是……殿下……古籍残卷所载……确……确是如此……” 老医者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肯定。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密室里弥漫。只有青铜宫灯里的灯芯偶尔发出极其细微的“噼啪”爆响。
沈疏影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道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沉重、更加冰冷、更加……复杂。那目光里,最初的暴怒、杀意,似乎被这残酷的真相冲击得有些混乱,继而沉淀出一种更可怕的东西——一种被强行绑定、命运被他人掣肘的极致狂怒,一种对无法掌控局面的深恶痛绝,还有一种……被这荒谬绝伦的联系彻底冒犯的、刻骨的嫌恶。
就在这时,一股新的、更加清晰锐利的剧痛猛地袭来!不是来自她自身的伤口,而是……来自她的下颌!
一只冰冷、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如同铁钳般的力道,狠狠攫住了她的下颌骨!那力道如此之大,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是萧玦!
沈疏影再也无法伪装下去!剧痛和那股被亵渎般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爆发!她猛地睁开双眼!
视线还有些模糊,额角流下的血干涸了部分,黏住了睫毛。但她依旧清晰地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萧玦俯着身,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在宫灯柔和的光线下,却如同玉雕的修罗。额角那道与她位置对称的伤口己经简单包扎,但渗出的血丝依旧染红了白色的细布边缘,如同一个狰狞的烙印。
他的脸色是一种失血后的苍白,但这苍白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更衬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寒潭深渊,里面翻涌着沈疏影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暴戾、狂怒、被束缚的焦躁、审视、以及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他的手指死死捏着她的下颌,力道之大,让她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的骨头就会碎裂。那指腹冰冷,带着药膏的微凉气息,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栗。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对方因剧痛和情绪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醒了?”萧玦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她的耳膜。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刮过她脸上干涸的血污,扫过她额角狰狞的伤口,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燃烧着冰冷恨意、却因剧痛而蒙着一层生理性水光的眼眸上。
沈疏影的下颌被死死钳制着,无法说话,只能用那双眼睛死死地、毫不退缩地瞪着他,里面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
萧玦似乎毫不在意她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沈疏影的耳膜上,也如同重锤般砸在她心上:
“听清楚了,妖女。”
他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力道,重重碾过她破裂渗血的下唇边缘,带来一阵新的、混合着屈辱的刺痛。
“从今日起——”
他微微倾身,温热的、带着血腥气和药味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最深的牢笼,将她彻底锁住。
“你的命,就是本王的命。”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冻结了沈疏影的血液。
“你最好,”萧玦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甚至带着残忍意味的弧度,“祈祷自己,长命百岁。”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疏影眼底那冰冷的恨意如同被投入了滚油,轰然爆燃!剧烈的屈辱、被彻底掌控的绝望、以及对这荒谬命运的滔天愤怒,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痛楚带来的虚弱!
她猛地挣扎起来!被束缚在特制银铃锁链中的双手双脚疯狂地扭动、踢蹬,腕骨和脚踝被坚硬的金属磨破,渗出新的血丝,银铃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叮铃哐啷”乱响!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绝境的困兽,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那只钳制她下颌的手,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充满恨意的嗬嗬声!
“嗬……呃……”
然而,她的反抗在萧玦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只捏着她下颌的手纹丝不动,反而因她的挣扎而收得更紧!剧痛从下颌骨蔓延开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徒劳的挣扎和窒息般的痛苦中,沈疏影染血的唇角,却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扯动。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充满了极致讥诮、怨毒和同归于尽般疯狂弧度的扭曲表情。
她死死盯着萧玦那双翻涌着风暴的深眸,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字眼,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从她紧咬的齿缝间,一字一字地、狠狠地迸射出来:
“那……王爷……最好……也祈祷……”
她吸着气,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和喉管被压迫的窒息感。
“我哪天……不想……拉着你……”
最后三个字,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和诅咒般的快意,嘶哑地吼出:
“……同!归!于!尽!”
“叮铃——!”
银铃锁链因她最后竭力的嘶吼而剧烈震颤,发出一串刺耳的尖鸣!
密室内的空气,在沈疏影这声充满疯狂恨意的嘶吼中,彻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