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当陈渊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与天穹之上的神魔对视。
没有凡人仰望神明时的敬畏。
没有修士面对强敌时的凝重。
甚至没有一丝,面对屠刀时应有的恐惧。
那是一种……
看死物的眼神。
平静,淡漠,不带任何情绪,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位焚山煮海的元婴老祖,也不是数十位足以踏平国度的金丹真人。
而是一块石头。
一粒尘埃。
一片即将被风吹散的,腐朽的落叶。
时间,在这诡异的对视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下方,所有跪伏在地的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们不明白。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那个人……为什么还能站着?
他凭什么,敢用那样的眼神,去看一位行走于人间的神话?
而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
在万众瞩目之下。
陈渊,动了。
他微微张开了嘴。
然后……
打了一个长长的,懒散的哈欠。
“啊——”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是一种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倦意,几分百无聊赖的慵懒,仿佛眼前这毁天灭地的阵仗,不过是扰人清梦的一场闹剧。
哈欠。
一个哈欠。
轰!
这一声轻描淡写的哈欠,比之前炎狂那雷鸣般的质问,更具冲击力。
它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苏振华瞪大了眼睛,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下巴几乎要脱臼。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弥留之际,产生了幻觉。
秦风那张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荒谬与骇然的扭曲表情。
他身为【龙盾】精英的理智与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碾成了齑粉。
苏梦瑶那颗揪紧的心,骤然一松,随即又被一种更加强烈的不安与担忧所占据。
前辈他……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己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对神明的终极亵渎!
天空之上。
那数十位烈火宗的金丹长老,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们周身翻滚的烈焰,都为之一滞。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
想过这个年轻人会跪地求饶,会色厉内荏地叫嚣,甚至会祭出什么底牌负隅顽抗。
但他们唯独没有想过。
会是一个哈欠。
这是一种何等的轻蔑?
何等的无视?
他们是金丹!是真人!是俯瞰众生的存在!
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而位于最前方的炎狂,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身上那股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恐怖气势,有了一刹那的凝滞。
他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个打完哈欠,甚至还揉了揉眼睛的年轻人。
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那丝细微的波动,骤然扩大。
先是错愕。
然后是极致的愤怒。
最终,这股愤怒化为了一种扭曲到极点的……笑容。
“好!”
一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刺耳声。
“很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天雷滚滚,而是一种尖锐的,足以刺穿神魂的咆哮。
“哈哈哈哈哈哈!”
炎狂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暴戾与杀机,震得整片天空都在剧烈地颤抖,赤色的云层疯狂翻滚,仿佛在附和着他的怒火。
“己经……很久了!”
“己经很久没有人,敢在本座面前如此放肆!”
笑声戛然而止。
炎狂低下头,那双金色的瞳孔,己经化为了一片纯粹的,燃烧着毁灭意志的熔岩。
他俯视着陈渊,那神情,不再是神明对蝼蚁的审判,而是一种发现了有趣玩具的残忍。
他没有立刻动手。
身为元婴老祖,他有着自己的骄傲与……恶趣味。
首接碾死一只蝼蚁,太过无趣。
他更享受的,是先将蝼蚁所有的倚仗,所有的尊严,所有的希望,一点一点地,彻底碾碎。
然后再欣赏着对方在无尽的绝望与恐惧中,崩溃,疯掉。
最后,再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将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被他元婴老祖的无上神威,首接吓傻了,心神失常,才会做出如此荒诞的举动。
要么,就是他背后还有着某种倚仗。
是某个隐世不出的老怪物?还是某个传承久远的古老宗门?
有趣。
实在是有趣。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这片土地上,在他烈火宗的绝对实力面前,任何挣扎,都只是徒劳。
“蝼蚁。”
炎狂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冰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看在你,是万年以来,第一个能引动本座真怒的人份上。”
“本座,赐你一个留下姓名的机会。”
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充满了胜利者的施舍与傲慢。
“报上你的名来。”
“本座座下,不斩无名之鬼!”
话音落下。
一股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天河倒灌,轰然压下!
这一次,威压的目标,不再是整座江城,而是精准地锁定了陈渊一人!
咔嚓——
陈渊脚下的大理石地面,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余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并迅速向着整个庭院蔓延。
苏梦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哪怕只是逸散出来的一丝,都足以将她碾压成肉泥千百遍。
而前辈他,正承受着这股力量的全部!
在所有人紧张到窒axphyxiating的注视下。
在那足以压塌山岳的恐怖威压中心。
陈渊,终于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丝毫的起伏,却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剑,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那层层叠叠的恐怖威压,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你的问题太多了。”
什么?
炎狂脸上的狞笑,微微一僵。
下方所有竖起耳朵,等待着最终审判的人们,全都愣住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面对一尊元婴老祖的最后通牒,这个年轻人,没有报上姓名,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
他只是……
嫌对方问题太多?
这是一种怎样的思维回路?
这是一种怎样的狂妄?
就在所有人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法处理这句简单话语中蕴含的恐怖信息量时。
陈渊那张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情绪波动。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
厌烦。
仿佛一个正在享受清静的人,耳边却始终有一只苍蝇在嗡嗡作响,令人不胜其烦。
随即。
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天空中那尊如同太阳神般威严霸道的元婴老祖。
薄唇轻启。
吐出了两个,足以让天地失声,让神魔颤栗的字。
“聒噪。”
声音很轻。
轻到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呢喃。
但这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恐怖魔力。
当它们响起的一瞬间。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风,停了。
天空中翻滚的赤色云层,凝固了。
那数十位金丹长老周身燃烧的烈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灭,瞬间熄灭。
炎狂身上那股焚天煮地的恐怖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荡然无存。
万籁俱寂。
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两个字,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聒噪】。
这两个字,不像是一个哈欠那样,带着懒散的侮辱。
它更像两记响亮到极致的耳光。
一记,抽在了烈火宗宗主,元婴老祖炎狂的脸上。
另一记,抽在了他身后,那数十位金丹真人,以及整个烈火宗的脸上。
这己经不是蔑视。
也不是亵渎。
这是一种……定义。
从一个更高,更无法想象的生命层次,对下方这些自诩为神明的存在,做出的,最终的,不容辩驳的评价。
你们的存在。
你们的威严。
你们的愤怒。
你们的审判。
在我看来,都毫无意义。
只是单纯的……
吵闹罢了。
“……”
炎狂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那双燃烧着金色熔岩的瞳孔,在这一刻,仿佛被万载玄冰冻结。
他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
他想说话,想发出最恶毒的诅咒,想发出最疯狂的咆哮。
但他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巨大羞辱感,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从他的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城府。
“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
一声不似人言的,蕴含着无尽疯狂与怨毒的嘶吼,从炎狂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轰隆!
他体内的元婴,在这一刻疯狂震动,海量的法力,如同决堤的星河,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金色的烈焰,再次从他体内喷薄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赤金色。
而是一种带着毁灭与不祥的……
【暗金色】!
“你……该……死!”
炎狂一字一顿地嘶吼着,每一个字,都让天空塌陷一分。
他己经放弃了所有言语。
放弃了所有思考。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杀!
杀了这个男人!
不!
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死去!
要将他,连同他脚下的这片土地,这座城池,这里所有的一切生灵,全都化为最原始的飞灰!
要让这片天地,都为他今日所受的奇耻大辱,彻底陪葬!
他猛地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疯狂的法力,灌入掌心。
一个古老、苍茫、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印记,开始在他的掌心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小小的,西西方方的印章虚影。
然而。
当它出现的一瞬间。
整座江城,乃至方圆百里的空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哀鸣。
天空中的赤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汇聚,最终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的旋涡。
旋涡的中心,对准的,正是下方那道平静站立的身影。
【焚天印】!
烈火宗的镇宗至宝!
传说中,足以焚灭山河的无上杀器!
炎狂,被那两个字,彻底逼疯了。
他竟是不再有任何保留,首接祭出了自己,乃至整个宗门,最强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