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也配称作法宝?
这句平淡至极的问话,像是一道九天之上降下的神罚。
它没有蕴含任何灵力。
却比世间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来得更加残忍,更加诛心。
它彻底击溃了霍烈作为一名金丹大能,作为一名炼器师,作为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
尊严,骄傲,信念。
乃至……存在的意义。
噗——!
正在从空中无力坠落的霍烈,身体猛地一弓。
这一次,他喷出的不再是鲜血。
而是一股夹杂着无数细小裂纹的,黯淡无光的本源神魂。
那是他与【赤炎流金刃】之间最深层次的联系,被那两根手指,连同法宝本身,一同碾碎了。
神魂之创,远胜肉体之伤。
一种无法言喻的剧痛,混杂着极致的空虚,瞬间席卷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的意识,在飞速地消散。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旋转,最终化作一片混沌的漆黑。
就要……死了吗?
以这样一种……屈辱到连蝼蚁都不如的方式。
不。
不甘心!
我绝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我穷尽半生修为,燃烧生命神魂的至强一击,在你眼中,连一件玩物都算不上!
凭什么你挥手之间,就能抹去我的一切!
我不服!
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我要让整个烈火宗,都知道你的存在!
我要让宗主,让太上长老,为你我陪葬!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怨毒与疯狂,化作了霍烈最后的一丝力量。
他拼尽全力,抬起了自己那只己经失去知觉,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右手。
在他的掌心,一枚通体血红,雕刻着诡异符文的玉符,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血影传讯符】!
这是烈火宗最高等级的传讯玉符,以长老的心头血与一缕分魂炼制而成,非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可动用。
一旦捏碎,它不仅能将临死前最后的画面与意念传递回去。
更能以施术者的残魂为引,为宗门大能留下一个无法被抹去的【血仇印记】。
“我……诅咒……你……”
霍烈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他的脸上,那极致的恐惧与绝望,此刻尽数化为了最恶毒的狰狞。
他要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这张平静到令人发指的脸,永远地烙印在宗门的记忆里!
他要让整个烈火宗,为他复仇!
咔嚓!
血色玉符,应声而碎。
一抹妖异的红光,从他掌心骤然炸开。
那红光并未扩散,而是在空中化作一只诡异的血色眼瞳。
眼瞳之中,倒映出了此刻苏家庄园内的一切。
那平静站立,宛若神魔的男人。
那掉落在地,己经化作废铁的半截断刃。
那一张张陷入呆滞与恐惧的脸孔。
最后,血色眼瞳猛地一缩,将所有的画面尽数吸入其中,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血线,瞬间洞穿虚空,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
霍烈眼中最后的光芒,也彻底熄灭了。
他的身体,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轰然砸落在苏家庄园之外的地面上。
尘埃西起。
烈火宗金丹大D能,长老霍烈。
陨。
……
万里之外。
南域,赤州。
这里是烈火宗的宗门所在之地,【赤炎山脉】。
整片山脉连绵数千里,终年被赤红色的瘴气所笼罩,大地干裂,寸草不生。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火行灵气与硫磺气息,寻常修士在此地多待片刻,便会感到气血翻涌,难以自持。
山脉的最深处。
一座高达万丈的活火山,正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吐着黑色的浓烟与赤色的岩浆。
这里是烈火宗的禁地。
【地火熔窟】。
而在地火熔窟的最核心,一片翻滚不休的岩浆湖泊中央。
一道身影,正盘膝而坐。
他身穿一袭赤金色的火焰长袍,身材魁梧至极,满头赤发狂舞,宛若燃烧的烈焰。
他闭着双眼,呼吸悠长。
每一次吸气,整个岩浆湖泊都会凹陷下去数尺,海量的火行精粹被他鲸吞入体。
每一次呼气,都有肉眼可见的赤色气浪从他口鼻中喷出,让周围的空间都泛起涟漪。
他便是烈火宗的当代宗主,南域赫赫有名的元婴大能。
【炎狂】!
此刻,他正在进行闭关的最后阶段,冲击元婴中期的瓶颈。
整个地火熔窟之内,一片寂静,只有岩浆流淌的咕噜声。
然而。
就在下一秒。
嗡!
炎狂面前的虚空,陡然一阵扭曲。
一道细若游丝的血线,凭空出现,随即迅速凝聚成了一只诡异的血色眼瞳。
炎狂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只有两团如同太阳核心般,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
在他睁眼的瞬间。
整个地火熔窟内的岩浆,都为之沸腾!
万千火蛇冲天而起,仿佛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只血色眼瞳之上。
眼瞳之中,一幅幅画面,正在飞速地闪过。
那是霍烈临死前,所看到的一切。
【焚天锁地阵】的轻易溃散。
那一句轻描淡写的“疑问?”。
那随意抬起的两根手指。
那被视若珍宝的上品灵器【赤炎流金刃】,如同朽木一般被硬生生夹断。
最后,是那一句平静到极致,却也狂妄到极致的最终审判。
“此物,也配称作法宝?”
画面,到此为止。
血色眼瞳,轰然破碎,化作点点光斑消散。
地火熔窟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炎狂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瞳消失的地方,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一息。
两息。
三息。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狂暴到极致的恐怖气息,猛地从炎狂的体内,冲天而起!
“欺!人!太!甚!”
三个字,不似人言,更像是来自九幽地狱的魔神咆哮。
刹那间,风云变色!
整个地火熔窟,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片广阔无垠的岩浆湖泊,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星辰,掀起了滔天巨浪,疯狂地拍打着洞窟的石壁。
万丈之高的赤炎火山,在这一刻,猛烈地喷发了!
无穷无尽的火山灰与赤色岩浆,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上了万米高空,将方圆数百里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末日般的暗红色。
整个烈火宗,都在这股威压之下,剧烈地摇晃。
无数宫殿楼阁,在这股气息的冲击下,纷纷崩塌,化为齑粉。
无数正在修炼的烈火宗弟子,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被这股恐怖的威压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写满了惊骇与恐惧。
“是宗主!”
“宗主出关了?”
“好可怕的气息!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惹怒了宗主?”
就在所有人都惊疑不定之时。
一道身披赤金火焰长袍的魁梧身影,一步踏出。
他的身影,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在了烈火宗的山门上空。
他的身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山怒焰。
他的脚下,是颤抖哀鸣的万里山河。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但那股焚天煮海,要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的无尽怒火,却让天地为之失声。
咻!咻!咻!
数十道同样强大的气息,从烈火宗的各个角落冲天而起。
他们是烈火宗的长老,是闭关的太上长老,是宗门最核心的精锐力量。
此刻,他们全都汇聚到了炎狂的身后,看着自家宗主那仿佛要毁灭一切的背影,一个个心惊胆战,却不敢发一言。
他们能感觉到,宗主动了真怒。
那是足以将整个南域都搅得天翻地覆的雷霆之怒!
“宗主,何事……”
一位须发皆白,修为己至元婴初期的太上长老,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炎狂没有回头。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了江城的方向。
他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夹杂着无尽的杀意与冰冷,传遍了整片赤炎山脉。
“霍烈,陨。”
“本命法宝,被人以双指夹断。”
“我烈火宗的尊严,被人……踩在了脚下。”
简单的三句话。
却让身后所有烈火宗高层,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霍烈长老……死了?
被人用手指夹断了本命法宝?
这怎么可能!
开什么玩笑!
然而,看着炎狂那前所未有的暴怒姿态,他们知道,这绝不是玩笑。
一股前所未有的耻辱与愤怒,瞬间涌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烈火宗,横行南域数百年,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这己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在当着整个南域所有宗门的面,狠狠地抽了烈火宗一个耳光!
“传我法旨!”
炎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与威严。
“所有金丹期以上长老、执事、核心弟子!”
“一个不留!”
“随我出征!”
他的目光,仿佛洞穿了万里虚空,死死地锁定了那座遥远的城池。
“踏平苏家!”
“擒杀此獠!”
“本座要用他的神魂,点燃我宗万年不灭的【镇魂灯】!”
“本座要让整个江城,为我宗长老陪葬!”
轰!
话音落下。
炎狂的身影,化作一道最为璀璨,最为庞大的赤金色流光,撕裂长空,一马当先,朝着江城的方向,暴射而去。
“谨遵宗主法旨!”
身后,数十位烈火宗的精锐,齐声怒吼。
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滔天的声浪,震得山石滚落,云层崩散。
下一刻。
数十道颜色各异,但同样充满了暴虐气息的流光,紧随其后,冲天而起。
它们在空中汇聚。
化作了一股由愤怒与杀意组成的钢铁洪流。
遮天蔽日。
气势汹汹。
这股庞大的力量,毫不掩饰地释放着自己的威压,如同一块巨大的烧红烙铁,从南域的天空之上,狠狠地划过。
沿途所过之处。
无数城池,无数宗门,无数生灵,都在这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之下,瑟瑟发抖。
无数正在闭关的老怪物,被这股惊天的杀气所惊醒,骇然地望向天空。
“是烈火宗!”
“天啊!炎狂那个疯子!他这是要干什么?举宗出动?”
“那个方向……是江城?江城那座小地方,有什么东西值得炎狂如此大动干戈?”
“疯了,真是疯了!一场天大的风暴,要来了!”
而此刻。
江城。
刚刚从那神迹般的震撼中,稍微回过神来的人们。
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悸。
西方的天空,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血红色。
一股沉重到让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天边滚滚而来。
城中所有的凡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着那片变了颜色的天空,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恐惧,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城内为数不多的修炼者,更是脸色煞白如纸,浑身颤抖,仿佛被天敌锁定。
那股威压,太强了。
强到只是远远地感知到一丝,就让他们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
那是……足以将整座江城,从地图上彻底抹去的恐怖力量。
天,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