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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内蒙古的冬夜，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人脸。
宫峻蹲在一处丘陵背风面，耳朵紧贴冻得坚硬的地面。
远处，警车的蓝红闪光己经消失在山路尽头。
他呼出的白气在胡茬上结了一层薄霜，但眼睛却亮得吓人。
就是这里了。
他掏出那根祖传的青铜探针——据说是晚清时宫里流出来的玩意儿，针尖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只有他们宫家人懂得怎么解读。
探针插入冻土时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宫峻闭着眼，全凭手感往下探。
三寸、六寸、九寸......针尖突然传来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颤动。
宫峻嘴角抽动了一下，猛地拔出探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即使隔了三千多年，那种特殊的土腥味还是逃不过他的鼻子。
"红山文化，祭坛遗址。"他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比墓葬值钱多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宫峻皱眉，掏出来看了眼号码才接通。
"老刀？"
"宫爷，您可真会挑时候。"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焦躁，"条子刚端了我们在赤峰的三个点，现在道上风声紧得很。"
宫峻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己经开始在冻土上做标记。"我那三个徒弟呢？"
"二子扛了，小六翻供，老三......"老刀顿了顿，"老三把您供出来了。"
宫峻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继续画线，力道重了几分。"处理干净。"
"宫爷，这节骨眼上——"
"我说，处理干净。"宫峻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脚下的冻土，"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祭坛的买家。"
挂断电话，宫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七枚磨得发亮的铜钱。
他按特定方位摆好，然后跪下来，额头贴着地面，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宫家祖传的"问地"仪式，据说能避开墓葬的诅咒。
月光下，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忽然显得无比苍老。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夏夜......
2
1968年，内蒙古宁城县。
八岁的宫峻蹲在自家后院的老槐树下，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大哥宫山和二哥宫河在前院跟着父亲学"望气"，而他因为"脑子慢"，被打发到后院来玩。
但宫峻知道，父亲每隔一会儿就会从厨房窗户往这边瞥一眼。
他故意装作对蚂蚁很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耳朵竖得老高，把前院父亲教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山儿，你来说说，这东南方的云气有什么讲究？"父亲宫老根的声音传来。
"爹，云呈鳞状，主地下有金石之物。"十二岁的宫山回答得很自信。
"错！"父亲的重音让宫峻缩了缩脖子，"鳞云主水，得看配什么星象。河儿，你来说。"
"这个......"二哥支吾着。
宫峻忍不住小声嘀咕："轸宿当空，鳞云东南，是'龙眼'地势，必有周代以前的大墓......"
"峻儿！"父亲突然出现在后院门口，把宫峻吓了一跳，"过来。"
宫峻低着头走到前院，不敢看大哥铁青的脸色。
父亲从兜里掏出三枚铜钱，一字排开在石桌上。
"说说，这三枚钱该怎么摆？"
宫峻偷瞄了一眼大哥，后者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咽了口唾沫，小手却己经自动调整起铜钱的位置——一枚偏东，一枚偏北，第三枚压在两者交汇处。
"为什么这么摆？"父亲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
"东...东主木，北主水，墓室一般在...在水木交汇处。"宫峻结结巴巴地说，额头沁出汗珠。
父亲的大手突然按在他头上，揉了揉。"山儿，河儿，进去帮你娘做饭。"
等两个大儿子不情不愿地离开后，父亲蹲下来，平视着宫峻的眼睛，"知道为什么平时爹不教你这些吗？"
宫峻摇头。
"因为你眼神太清亮。"父亲叹了口气，"干我们这行的，要么天生愚钝，要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儿得够硬。你大哥太贪，二哥太软，只有你......"
月光下，父亲的脸忽然变得模糊。
宫峻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还跪在红山文化遗址的冻土上，膝盖己经没了知觉。
他苦笑着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冰碴。
"爹，您看走眼了。"他对着虚空喃喃自语，"我的心......还不够硬。"
3
省公安厅会议室，投影仪正播放着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
"放大这里。"罗正义指着画面角落。
技术人员操作了几下，一个穿着深色棉袄的背影变得稍微清晰了些。
"宫峻，五十三岁，内蒙古宁城县人。"
罗正义翻着档案，"熟悉他的人都说他精通古代天文地理，能背诵《山海经》和《水经注》大段内容。"
穆兰凑近屏幕，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在看什么？"
罗正义切换画面。监控显示宫峻在赤峰市一家古玩店门口驻足良久，盯着橱窗里的一块玉璧。
"战国谷纹璧，仿品。"
穆兰立刻判断道，"但他感兴趣的很可能是装玉璧的那个锦盒——看纹饰是西汉早期的风格。"
罗正义挑眉："这都能看出来？"
"我的博士论文就是研究汉代丝织品纹样。"
穆兰推了推眼镜，"宫峻似乎在收集某个特定时期的文物，而不仅仅是值钱的东西。"
会议室门被推开，一个年轻警察探头进来。"罗队，宁城县局传来的资料。"
罗正义接过文件袋，抽出几张照片铺在桌上。
那是宫峻老家房子的航拍图，一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平房，院子里晒着玉米和辣椒。
"怪了，"罗正义皱眉，"按他盗卖的文物价值，这孙子早该在马尔代夫买岛了，怎么还住这种地方？"
穆兰拿起一张照片细看："院子东南角那个小砖房是干什么的？"
"县局说是个工具棚，但宫峻从不让人进去。"
罗正义突然转向年轻警察，"对了小孙，我要你查的宫峻资金流向有眉目了吗？"
孙星——那个年轻警察——脸突然红了，尤其是当穆兰也转头看向他时。
"查、查到了些线索。"他结结巴巴地说，"过去五年，宫峻通过地下钱庄向境外转了至少两千万，但收款人身份不明。"
"两千万？"罗正义吹了声口哨，"够买下半条古董街了。他图什么？"
穆兰突然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几个时间点：
"看这个——2011年他盗掘了三个辽代贵族墓，但只拿走了墓志铭和几件不起眼的陶器；2013年他洗劫了一处红山文化遗址，却留下了价值连城的玉器，只带走了一些骨片和龟甲......"
"他在找什么东西。"罗正义恍然大悟。
孙星突然插话："会不会是......家传宝物之类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特别是看到罗正义似笑非笑的表情。
穆兰却认真考虑了这个提议："有意思的思路。宫峻出身盗墓世家，据说他父亲宫老根在文革期间曾发现过一处商周时期的大墓，但后来......"
"后来怎么了？"孙星忍不住问。
"据档案记载，宫老根1975年死于一场盗墓事故。"
罗正义接话，"墓室坍塌，同行的三个同伙也都没出来。当时宫峻才十五岁。"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孙星偷偷打量着穆兰专注时的侧脸，心跳加速。他鼓起勇气："罗队，我想加入专案组。"
罗正义和穆兰同时看向他。
孙星的脸更红了，但声音坚定："我大学辅修过考古学，而且......而且我老家就在宁城，对当地情况熟悉。"
罗正义正要拒绝，穆兰却开口了："我们需要一个熟悉当地方言和风俗的人。"她看向罗正义，"他观察力不错。"
罗正义耸肩："行吧，不过小孙，这可不是考古实习，那宫峻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孙星忙不迭点头，眼睛却亮了起来。
他偷偷瞥了眼穆兰，发现对方己经回到白板前继续分析案情，金丝眼镜下的眉头微蹙，全神贯注。
那一刻，孙星决定，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在这个专案组里证明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