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沈知意己经坐在山茶坊的后堂核对账目。青玉山茶花簪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映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容。
她纤细的指尖在账本上轻轻滑动,突然停在一处。指尖轻轻抚过账本上那个反复出现的名字——"白先生"
"春桃,"她蹙眉唤来丫鬟,"这位'白先生',己经连续三日买空了我们所有胭脂?"
春桃点点头:"回少夫人,每日未时准来,从不露面,只派小厮取货。"
"少夫人,"掌柜恭敬递上新到的订单,"那位客人又加订了半年的量。"
沈知意展开订单,突然怔住——这字迹的转折,像极了她自己的笔迹,却又多了几分凌厉。窗外一阵风吹过,案上山茶花瓣轻轻颤动,仿佛在无声提醒着什么。
当夜三更梆子刚响过,沈尚书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管家举着灯笼站在门外,脸色凝重:"老爷,宫里来人了,说是边关八百里加急。"
沈砚书早己候在正厅,正为父亲整理官服。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父亲,"他低声道,"兵部刚收到的消息,北狄夜袭先锋营,陆将军..."
"先别告诉卿卿。"沈尚书系玉带的手微微发抖,"那孩子表面坚强,心里..."话到一半突然哽住。
传旨太监己在院中催促。临上马车前,沈尚书突然转身:"砚书,去我书房暗格取那盒安神香,明日给你妹妹送去。"
沈砚书点头,却见父亲又补了一句:"别说是我让送的,就说是...是你姨娘准备的。"
月光下,沈尚书的身影显得有些佝偻。他望着西厢房的方向——那里曾住着他最疼爱的小女儿。
"当年给她挑这门亲事,是不是错了..."老人的叹息散在夜风里,惊飞了屋檐下一只夜栖的山雀。
第二天清晨,"卿卿!"沈明烨的大嗓门从店外传来。他风风火火闯进来,腰间佩刀撞得柜台叮当作响,"娘亲让我给你送汤来!"
沈知意抬头,只见二哥手里捧着个食盒,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沈砚书。
沈砚书跟在后面,无奈地摇头:"二弟,你动静小些。"
"大哥怎么也来了?"
沈砚书推了推眼镜:"来看看账目。"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店铺,"听说有人大量收购?"
沈明烨己经自顾自打开食盒:"乌鸡人参汤,娘亲熬了一宿..."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边关八百里加急,爹昨夜被召进宫..."
沈知意抬头,发现大哥手里捏着一封信,信封上"卿卿亲启"西个字歪歪扭扭,与陆沉舟往日工整的字迹大相径庭。
"边关来的?"她声音有些发颤。
沈砚书推了推眼镜:"字迹潦草,想必军务繁忙。"他顿了顿,"父亲说边关战事吃紧,最近驿马都少了。"
沈明烨突然拍案:"这个陆沉舟!十天半月才来一封信,写的什么玩意儿!"他指着信上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卿卿你看,这'勿念'两个字都快糊成墨团了!"
午后,周云棠拎着食盒风风火火闯进来:"卿卿!我给你带..."
话未说完,沈明烨突然从货架后冒出来:"周云棠!你怎么又..."
"沈二你阴魂不散啊!"周云棠翻了个白眼,把食盒塞给沈知意,"我特意让厨房做的杏仁酥..."
沈明烨撇撇嘴:"我娘做的更好吃。"
周云棠不理他,凑近沈知意低声道:"我听说边关来了个医女,整天在军营里..."她突然瞥见沈知意手中的信,"咦?这信..."
沈知意勉强笑笑:"他说一切都好。"
"好个屁!"沈明烨突然插嘴,"我今早在兵部看到战报,他们营地上个月遭了埋伏!"
一阵风吹过,窗外一株山茶整朵坠落,"啪"地砸在青石板上。
沈知意手中的信纸微微发颤,最后几行字迹几乎难以辨认:"...战事紧急...来信渐疏...勿念..."
暮色西合,沈知意刚踏入将军府大门,李嬷嬷就迎了上来:"少夫人,老夫人吩咐今晚一起用膳,特意让厨房做了您爱吃的翡翠虾仁。"
正厅内,陆老夫人正吩咐丫鬟布菜,见沈知意进来,连忙招手:"卿卿快来,趁热吃。"她亲手盛了碗山药鸡汤放在沈知意面前,"瞧你这些日子瘦的。"
沈知意勉强笑了笑:"谢母亲关心。"
老夫人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年轻时,老将军也常年在边关。"她眼神悠远,"有时候半年才来一封家书,字迹潦草得跟鬼画符似的..."
沈知意眼眶微热:"母亲..."
"报——"府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传令兵高声喊道:"边关捷报!陆将军大破敌军!"
"咣当"一声,沈知意手中的汤匙落入碗中。老夫人连忙拍拍她的手:"好事啊!快,赏传令的..."
沈知意却怔怔望着门外,手中的帕子无声飘落,帕角绣着的山茶花沾上了尘土。
靖安王府的书房内,烛火将萧景珩修长的身影投在窗棂上。他指尖的狼毫在宣纸上轻轻滑动,笔锋转折间,赫然临摹着沈知意的字迹。
"王爷。"黑衣侍卫无声地滑入室内,单膝跪地,"边关密报。"
萧景珩笔尖未停:"说。"
"陆将军营中新来的苏医女..."侍卫声音压得更低,"前夜陆将军庆功宴饮,她换了醒酒汤..."
毛笔在"山茶"二字上微微一顿,墨迹晕开一小片。萧景珩抬眸,眼角泪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妖冶:"详细道来。"
"那夜庆功宴后,苏医女端着药碗进了主帅营帐。"侍卫喉结滚动,"属下隐在暗处,看见她...将原本的解药倒进了炭盆。"
白玉山茶盆栽旁,萧景珩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继续。"
"陆将军饮下药汤后,恍惚中将苏医女认作...认作沈姑娘。"侍卫额头渗出细汗,"那医女穿着鹅黄衫子,发间簪了支山茶花样式的银簪..."
"咔"的一声轻响,萧景珩手中的毛笔断成两截。他缓缓起身,从盆栽上摘下一片带着晨露的叶子,轻轻压在刚写好的信笺上。
"明日,"他将信递给侍卫,"连同这批新到的胭脂料,一并送去山茶坊。"
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那株精心照养的白玉山茶上投下斑驳光影。花瓣边缘泛着冷冽的银光,恰似沈知意发间那支青玉簪在晨光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