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宫庭院萧瑟寂寥,枯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飘落。
姚浅凝离去后,冷宫更显寂寥,连阳光都像是隔了一层冰凉的琉璃,照在身上不带丝毫暖意。
穆琯玉机械地拧干最后一件衣物,刺骨的井水让她双手颤抖,冻得通红的手指几乎失去知觉。
水珠不断从她青紫的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晾衣绳上的床单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就在她踮脚挂上最后一角时,一阵风突然掀起白色屏障。
床单飘起的瞬间,萧景澄抱着满怀油纸包站在那里,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
“穆姐姐,我来了!”
少年的声音清亮如往昔,怀里抱着的新鲜糕点和干净布料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阳光透过床单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笑容纯粹得刺眼。
穆琯玉的膝盖突然失去了力气。
粗糙的石板硌得生疼,她却感觉不到。
压抑了一整夜的绝望终于决堤,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渗出。
她想不出,始终想不出对抗系统的方法。
她想守护浅浅,却连最基本的办法都没有。
昨夜暴雨中,浅浅颤抖的肩膀仍历历在目。
早晨起来,浅浅强装没事的模样让她心碎。
而这个被她亲手引入黑暗的孩子笑容,彻底击溃了她的防线。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景澄的声音陡然慌乱,怀中的物品散落一地。
他冲过来时撞翻了晾衣架,湿漉漉的床单摔落在地。
他笨拙地环抱住她,身上还带着笔墨的清香。
“穆姐姐是谁欺负你了吗?”
他的手臂在发抖。
“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穆琯玉透过朦胧泪眼,看见萧景澄绷紧的下颌线。
他眼中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怒火。
多么讽刺。
她本该是他的引路人,现在却被自己的棋子安慰。
穆琯玉猛地推开他,用袖子狠狠擦过脸颊。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强忍着压下心里的不安。
“我带殿下去看看我的新住处。”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的崩溃只是幻觉。
萧景澄呆立在原地,看着穆琯玉挺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我绝不会再让穆姐姐露出那种表情。”
他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昨日在练武场欺凌他人时的快意荡然无存,此刻他只想把全世界捧到那个人面前。
可他能做什么?
八岁的皇子,连进出冷宫都要钻狗洞。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拿什么保护别人?
或许可以找人帮忙。
太子哥哥?
不,这件事本就牵扯东宫。
或许……
云舒姐姐?
想到这个名字,他的胃部绞紧。
远嫁大梦的长公主,是这深宫里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只要能得到她的亲笔信,就能联系上她的老师张院使。
那位或许知道太子所中之毒真相。
代价是彻底斩断他们的姐弟情谊。
大梦路途遥远,每封信都要经重重审查。
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私下联系,等待云舒姐姐的将是比和亲更可怕的命运。
可是穆姐姐哭红的眼睛浮现在眼前,那个人正独自咽下所有苦楚。
“值得。”
萧景澄下定了决心。
“殿下?”
穆琯玉从拐角处探出头来。
萧景澄立刻换上明朗的笑容迎上前去,跟随穆琯玉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西偏殿。
就在他刚要迈步进门时,一只突然窜过的老鼠吓得他在门槛处踉跄后退。
当老鼠第三次从墙角窜出时,萧景澄再也维持不住故作沉稳的姿态,惊叫着跳了起来。
穆琯玉看着他涨红的脸,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坐这里吧。”
她轻拍床榻示意他坐下。
感受到床榻传来的温暖,萧景澄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却又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些许羞愧。
“近日皇上可留了课题?”
“有的。”
萧景澄端正坐好。
"本不想劳烦穆姐姐的……父皇命我们写篇《论科举制之利弊与改良》的文章。”
他条理清晰地阐述着观点。
“我认为科举制度在选拔人才方面有公平性,通过考试选拔官员更具客观性。”
说到这里,他偷偷观察穆琯玉的表情,见她微微颔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欣喜。
“改进意见的话提议增加实务考核内容,完善监考制度以防止舞弊,主张适当照顾边远地区考生,最后是要平衡经义与策论考试比重。”
“殿下回答的很好,皇上定会满意您的回答。”
穆琯玉的称赞让他心头一暖,但紧接着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但是殿下,您看到的都是表面,您有注意过寒门学子十年苦读,不及世家一封荐书吗?”
萧景澄眉头微蹙,脑海中闪过那些在国子监角落里埋头苦读的寒门学子身影。
“穆姐姐说的是受贿?”
他试探着问道,心中隐约感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从未深思的领域。
“不止。”
“从九品中正制开始,真正的人才早被门阀筛选殆尽,如今科举,不过是给寒门留个念想。”
萧景澄心头一震,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洋洋得意的见解是多么浅薄。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这一次,皇上定会同意你们看往期的答卷,这是机会,殿下。”
“机会?”
萧景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又被某种明悟所取代。
他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心底萌芽。
“孤狼虽猛,难敌群猎。”
穆琯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殿下要趁着这次机会筛选人才为己用,屡试不第但文风犀利的落第举子,地方解试中受权贵打压的寒门才子这些人。”
“穆姐姐的意思是让我组建自己的势力?”
萧景澄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胸中涌动。
“这样做只是给璞玉雕琢的机会。”
“更是给与这些人报效国家的机会。"
穆琯玉的声音突然放柔。
"殿下知道吗?被雨打落的叶片最有粘性。"
她拾起窗外飘进的一片落叶,按在萧景澄掌心。
"那些被筛掉的寒门学子,会比金榜题名的更记得您的知遇之恩。"
“能臣易得,死士难求,虽然这并不容易,但是殿下您还有很长的时间。”
这句话像一粒种子,深深埋入他的心田。
他暗暗发誓,定要不负穆姐姐的期望,在这深宫之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萧景澄黑化值+5%,当前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