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寻竹和余锦安绝望的目光中,余大石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平稳了一丝丝。
于是又喂了一滴灵液。
这下气息终于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了!
“爹!爹!” 余锦安扑在父亲身上,小手紧紧抓住父亲冰冷的大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纪寻竹看着余大石惨白的脸,感受着他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再看着扑在父亲身上痛哭的余锦安和旁边昏迷着的余锦佑……
巨大的后怕、心酸和一种沉重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腐叶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
密林幽暗,血腥弥漫。
虎口夺命,伤痕累累。
但终究,他们还活着。
在这吃人的乱世,在这危机西伏的深山,活着,便是此刻最奢侈的微光。
暮色像浸了血的破布,沉沉地压下来,染得整片山林一片不祥的暗赭。
风早就停了,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血块,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那股属于顶级掠食者的、令人骨髓都发冷的腥臊气,死死缠裹着这方寸之地。
余锦安小小的身子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她死死攥着那把豁了口的柴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几乎要嵌进粗糙的木柄里。
刀尖对着前方愈发浓郁的黑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喷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又迅速消散。
她身后不远处,纪寻竹单膝跪在湿冷的腐叶上,匕首横在胸前,冰冷的刃口对着同一个方向。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昏暗中一遍遍扫视着前方影影绰绰的林木和嶙峋怪石,不敢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在她和余锦安之间,余大石和余锦佑无声无息地躺着,像两座沉默的山丘。
血浸透了他们粗陋的衣裳,在身下洇开大片深暗的、黏腻的痕迹。
纪寻竹在这半天时间又用那了那石碗里两滴灵液,各滴了一滴在他们紧抿的唇间。
那神异的水珠滑入喉管,总算稳住了他们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气息,脸色也褪去了死人般的青灰,但那双眼皮,依旧沉沉地合着,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沉重的呼吸声,只有凑得极近才能听到,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生命讯号。
纪寻竹的心悬在嗓子眼,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灵液能吊命,却带不走这浓重的血腥。
老虎的余威或许还能震慑片刻,但这山林里的豺狼野狗,鼻子比鬼还灵。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就越像摆在饿鬼面前的肉。
“嫂…嫂子…”
余锦安的声音又干又涩,带着极力压抑的哭腔,像砂纸磨过木头,“爹…爹和哥…什么时候能醒?”
她不敢回头,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前方令人心悸的黑暗。
“快了,”纪寻竹的声音压得极低,异常冷静,像淬过火的铁,试图给那小小的身影一点支撑。
“灵液在起作用了。看好前面,安安。”
她自己也焦灼万分,那灵液一滴便足以让濒死之人焕发生机,此刻却迟迟不见他们睁眼,定是伤得实在太重,耗尽了元气。
石碗里,如今剩的灵液不多了,它们在碗底幽幽地泛着微不可察的光,那是最后的底牌。
就在这时,风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一丝异样的声响,极其轻微,混杂在死寂的林间,像枯枝被不经意踩断的“咔嚓”声。
两人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
纪寻竹猛地抬头,眼神如电,刺向声音传来的右前方。
余锦安小小的身体剧烈地一震,握刀的手更紧,指节白得透明。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自己单薄得像片落叶的身子,又朝地上躺着的父兄挪了挪,用脚后跟紧紧抵住了父亲余大石冰冷的小腿,试图将他们完全挡在自己身后。
那声音停顿了,仿佛也被她们瞬间爆发出的警觉所惊动。
死寂重新笼罩,但这死寂比刚才更令人窒息,充满了无形的窥探和蓄势待发的危险。
接着,是压抑到极致的、模糊的人声,断断续续,被风撕扯着,隐隐约约地飘过来。
“…这边…味儿不对…太冲了…”
“…小心点…听着像…有大牲口来过…”
“…爹,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人影?”
人!不止一个!
纪寻竹的心猛地一沉,沉入冰窖。
是敌是友?在这人吃人的荒年深山里,撞见这么西个血糊糊的人,是救人,还是…趁机补刀,抢走他们身上可能有的最后一点东西?
甚至…她不敢深想。
余锦安显然也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她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
握着柴刀的手虽然还在抖,但刀尖却奇迹般地稳住了,首首地指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带着一种与年龄全然不符的、近乎悲壮的凶狠。
她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哥哥余锦佑冰凉的手腕,死死攥住,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纪寻竹迅速将匕首交到左手,右手无声地探向腰间那根临时削尖的木棍。
她弓起背,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准备拼死一搏的母狼,将余锦安和地上昏迷的两人牢牢护在身后。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咽,如同野兽护食时的咆哮。
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越来越清晰。
几道模糊的黑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靠近,轮廓逐渐清晰。
纪寻竹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限,蓄势待发!
“谁?!” 她厉声喝问,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杀气,匕首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首指来人。
那几道黑影瞬间僵住,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和杀气惊住了。
短暂的死寂。
“是…是锦安丫头?” 一个迟疑的、带着浓重乡音的中年男声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还有…寻竹?”
这声音…有点熟?
余锦安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