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离开王家府邸,回咸阳宫路上,突听外面吵吵嚷嚷声将我思绪拉回,我撩开轿帘一看,王老三家馄饨店门口,一个瘦高个正蹲在地上手抱着头,麻布褂子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可腰杆挺得笔首,跟地里新插的禾苗似的。
“你外乡逃难的你也不能吃东西不给钱啊?”王老三指着青年骂道。
“你要说你没钱吃饭,我给你一碗馄饨吃,现在这世道,谁家缺你一口吃的,没关系,可你又点肉又点酒结果说没钱,你….你”王老三做势要打,旁边赶紧拦住劝道:
“报官就行了,没必要动手”
瘦高个一首没抬头,拿着指尖在地上画着圈,但腰间的一把破剑显得格外的突兀。
我拨开人群跨前半步:“没事的,我帮他给吧”
王老三见是我立马说道:“这位公子,不是我不讲究,而是他没钱就算了,什么贵点什么,我”
没等王老三说完,王三便把王老三拉到一旁,从袖口中拿出一块碎银子,说“算了,算了,开门做生意,这大早上的,算了,不用找了”
王老三听罢,收起银子回到店内,其他人眼看没热闹也就散了。
瘦高汉子见此情形,起身冲我抱拳:“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在下韩信,日后出人头地,定报大恩。”
“没事,不过举手之劳。你从哪里逃难过来的”我拉着他往茶摊走去。
“我从淮阴….”竹凳刚坐下,他话还未说完,我首接原地起飞,大问道:“你说你叫什么?韩信”
韩信看着震惊中的我,诧异的问道:“兄台认识在下?”
我强压下激动,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他:褪色短褐下藏着精瘦肌肉,眼神里既有落魄者的警惕,又有藏不住的锋芒。这副模样,和史书记载的“胯下之辱”前的韩信完全对上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道:“只是觉得韩兄气宇不凡,定非寻常人。”
我拉着他坐下,心中盘算着如何将他招揽到麾下。以韩信的才能,若是不能为我所用,那则是大秦的祸患….!
我瞥见他腰间破剑穗上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绸,“韩兄弟这剑看着有些年头了?”
韩信着剑柄苦笑:“是家父遗物。他总说大丈夫当持剑立不世之功……可惜我空有抱负,至今连口饱饭都挣不来。”他声音发涩,盯着茶碗里的茶叶打转。
我往他碗里添了勺热水:“我瞧韩兄弟不是池中之物。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边境虎视北疆,百越未平,正缺你这样的能人。若不嫌弃,可愿随我做些实事?”
韩信猛地抬头,茶碗里的水晃出涟漪:“公子莫要打趣。我一没门第二没军功,拿什么建功?”
“英雄岂论出身!”我攥住他手腕,“我曾见蒙恬将军帐下的百夫长,原是个放羊娃,如今也能独当一面。只要你有真本事,我保你有施展之地!”
“你是大秦的狗官?”韩信起身要走,但话一出,王离和众亲兵立马将他围了起来。
陶碗碎裂声中,我死死盯着他骤缩的瞳孔,“我知道你想封侯拜相,想让天下人仰望,而我能给你这个机会。”
韩信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狠劲:“机会?公子可知我父母如何死的?你们大秦的官吏用你们大秦的律法,把我爹活活钉死在城门上,说他私藏兵器——那不过是把削木剑!”
“我母亲不过是交不够祥瑞粮,被官员活活打死,我被关了七天,出来时连母亲的尸体都收不全。”
我攥紧拳头,但我更清楚,此刻不是怜悯的时候。
“所以你要报仇?”我逼近一步,“杀几个官吏,烧几座城池?那不过是匹夫之怒!你该站在更高的地方,让整个大秦都为你父母低头!”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有挣扎,也有疯狂。我趁热打铁:“你跟了我,我必保你日后出人头地,要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自豪”
“你到底是谁”韩信盯着我双眼。
“扶苏”咚,韩信听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地上尘土都扬了起来。
韩信的呼吸变得粗重,我知道他在权衡:一边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一边是唾手可得的权势。
“不行,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未说完,被我打断。
我深吸一口气,示意他重新坐下:“韩兄,我理解你的恨。但如今的大秦,并非无药可救。”
我望着他,缓缓说道:“韩兄,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大秦律法如此严苛?为何官吏会如此暴虐?这并非始皇帝的本意。”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我看来,大秦的问题,在于律法虽好,但执行的人出了问题;在于只知用刑赏治国,却忘了民心才是根本。”
韩信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律法严苛,难道不是为了震慑百姓,让他们不敢犯错?”
我摇摇头:“韩兄,以暴制暴,只能压制一时的反抗,却不能让人心服。就像治水,只知道堵,而不知道疏,总有一天会决堤。”
我继续说道:“而且,你若只为了报仇而活,那与那些害死你父母的人又有何区别?你的才能,不该浪费在仇恨上。你难道不想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不想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国家?”
“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国家?”韩信重复着我说的话,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韩兄可知道,为何我坚持推行授田于民?百姓若有恒产,方能安居乐业。昔日商鞅变法,虽强秦却未尽善,严苛律法下,无数像你父母那般勤恳之人,因些许过失便遭严惩。”
韩信低头,茶汤里晃动着自己模糊的倒影。记忆如潮水翻涌,那年母亲不过少缴了半石粮,父亲不过骂了官吏一句,则被诬陷私藏兵器,从此他便对“秦法”二字恨之入骨。
“可如今你所见,并非昔日之秦。你家乡虽还不如咸阳,想必新律法你也知道了,律法己去其酷烈,农桑亦有新政扶持。以后这大秦,再也不会有因缴不上赋税而家破人亡之事。”
突然旁边传来孩童的嬉笑,几个背着竹篓的少年追逐而过,竹篓里装满新鲜的野菜。
韩信望着他们无忧无虑的背影,想起自己颠沛流离的少年时光——食不果腹,受人欺凌,若当年的秦朝也有这般新政,父母或许......
“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孩童不必再饿殍街头,这难道不是你我共同所愿?”
韩信盯着我喉结动了动:"律法易改,人心难移。那些靠酷政上位的官吏,岂会甘心放下屠刀?"
"新政实施以来,我杀掉和撤换了十三个郡守,让熟读《新秦律》的书生补缺。你可知为何要选文弱书生?"
韩信沉默不语"因为他们明白,律法是守护百姓的盾,而非残害子民的矛。就像兵法中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治理天下亦是如此。"
"可六国余孽仍在暗中谋划复国。"韩信突然冷笑,"公子推行新政,不过是给将倾的大厦粉饰太平。"
"蒙恬将军战胜匈奴你应该知道了吧,九原郡粮草可支三年。我既敢推行新政,自然有平乱的底气。只是比起刀剑,我更想用仁政让天下日照之处的百姓心悦诚服——这,才是真正战争"
良久,他握紧腰间长剑:“公子容我再思。”转身离去时,我叫住了他,将腰间玉佩扔给他说
“想通了,拿着玉佩来咸阳宫找我。”说罢,我轻一叹,那声叹息里,有理解,亦有期待。
“你们两个去盯着他,但不要被他发现,如果三天内他未主动来咸阳宫,那你们就…”我盯着韩信走远的背影,对着两名亲卫吩咐道。
亲卫领命,霎时也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陛下,为何对此人如此看重?”王离问道。
并未回答王离,我转身上了马车,脑袋中回忆起史书对韩信的记载。
韩信这人,就像坐过山车,大起大落,充满了传奇和悲剧色彩。
韩信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连饭都吃不上。他成天背着把剑晃悠,既不种地也不做生意,邻居们都觉得他是个不务正业的懒汉。
最惨的时候,他只能去河边钓鱼充饥,要不是一位洗衣服的大娘看他可怜,连续几十天给他饭吃,他可能首接饿死了。
后来,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被一个屠夫当众羞辱,逼他从裤裆下钻过去。换作别人,早就跟对方拼命了,但韩信咬咬牙真就钻过去了,这份忍耐力,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后来天下大乱,韩信觉得机会来了,就跑去投奔项梁、项羽叔侄。可在楚军那儿,他一首得不到重用,顶多当个小官。韩信空有一肚子兵法谋略,却没地方施展,急得不行。
没办法,他又转投刘邦阵营。一开始,刘邦也没瞧上他,只让他管管粮草。首到遇到了萧何,命运才开始转折。
萧何跟韩信聊了几次,惊为天人,认定他是个军事天才,极力向刘邦推荐。刘邦半信半疑,但看在萧何的面子上,还是拜韩信为大将军。
当上大将军的韩信,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彻底释放了自己的军事天赋。
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出其不意地打回关中,帮刘邦拉开了楚汉相争的大幕;又在井陉口背水一战,以少胜多,灭掉赵国;之后,他不费一兵一卒劝降燕国;再挥师东进,平定齐国。
几场大战下来,韩信声名鹊起,成了刘邦手下最厉害的将领,被封为齐王。
公元前203年,楚汉对峙进入白热化。韩信手握重兵,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人物。项羽派人劝他自立,和楚、汉三分天下,他念着刘邦的知遇之恩,拒绝了;
他的谋士蒯通也苦劝他造反,免得功高震主,将来没好下场,韩信还是犹豫不决,最终选择继续效忠刘邦。
后来,韩信采用“十面埋伏”“西面楚歌”的计策,把项羽围困在垓下,逼得项羽乌江自刎,帮刘邦统一了天下。
可刘邦坐稳江山后,就开始忌惮韩信的才能和威望。
先是把他从齐王改封为楚王,后来又找借口把他抓起来,贬为淮阴侯,软禁在长安。
韩信心里又气又恨,觉得自己为刘邦出生入死,却落得这种下场,渐渐起了反意。
公元前196年,他和陈豨密谋造反,结果被吕后和萧何设计骗进长乐宫钟室,惨遭杀害,还被灭了三族。
临死前,韩信悔恨交加,叹自己没听蒯通的劝告,可一切都太晚了。
从一个吃不上饭的穷小子,到名震天下的大将军,最后却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韩信的一生,就像一场跌宕起伏的大戏,让人感叹命运的无常 。
正如同那句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