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向萧云河,单手将他扶起。
这个刚才还杀气腾腾的魔修,此刻竟乖顺地靠在她肩上,毫无反抗。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贵派掌门。”
晓思君对楚清霜说,“若此人真有罪孽,合欢宗自会给个交代。”
楚清霜还想阻拦,却发现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其他弟子更是东倒西歪,显然都中了音律之术。
楚清霜握紧剑:“可以!若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与我天玄宗无关。”
“告辞!”
“告辞。”晓思君微微颔首,搀扶着萧云河缓步离去。
萧云河的意识浮浮沉沉。
他感觉自己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有温热的帕子擦拭着脸颊和双手。
某种甘苦的液体被小心喂入口中,随即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缓解了刺骨的疼痛。
“...为什么...”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雅致的竹舍。
窗外暮色沉沉,案几上一盏琉璃灯映出晓思君专注的侧脸。她正在调试箜篌弦音,听到动静后转过头来。
“醒了?”她放下乐器,递来一杯温水。
“你的肋骨断了三根,肺叶也有损伤,最好不要说话。”
萧云河没有接水杯,而是警惕地打量西周:“这是哪?”
“合欢宗在青州的别院。”
晓思君并不介意他的防备,将杯子放在他手边,“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在这儿。”
萧云河尝试坐起,却被胸口剧痛逼出一声闷哼。晓思君叹了口气,上前扶他靠在床头。
“你体内的魔气与灵力互相冲撞,再加上新伤旧疾...”她指尖轻点他胸口几处穴位,“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萧云河沉默地看着她动作。
多少年了,没有人这样接触他而不带目的。血刹门的人只会用刑具和咒印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而眼前这个人,指尖却带着不一样的温度。
“为什么要救我?”他终于问出口。
晓思君歪着头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瞪我的样子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什么?”萧云河以为自己听错了。
“开玩笑的。”她轻笑,从药箱取出一包银针,“真正的原因是,我在你体内感受到了和玄天宗弟子一样的气息。”
萧云河猛地抓住她手腕:“不要提天玄宗!”
他本意是威慑,却因伤势无力,这一抓反倒像是恳求。
晓思君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被他握住的手腕,首到他自己讪讪松手。
“抱歉。”看着晓思君手上青紫的斑驳。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连萧云河自己都愣住了。
他多久没向任何人道歉了?在血刹门,弱者连呼吸都是错,遑论示弱。
晓思君却像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自然地继续准备银针:“躺下吧,我要为你施针疏导经脉。”
萧云河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慢慢躺平。当第一根银针刺入穴位时,他浑身紧绷,准备迎接疼痛——
却只有一丝微凉的触感,随即是暖流缓缓扩散。
晓思君的手法娴熟轻柔,每一针都精准地落在经脉节点上。
“你...”他声音沙哑,“不怕我伤好后杀了你?”
晓思君看着他的眼睛:“你会吗?”
萧云河哑然,他本该毫不犹豫地说会。
但看着烛光下她低垂的眉眼,那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施针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
结束时,萧云河惊讶地发现呼吸顺畅了许多,连常年纠缠的经脉刺痛也减轻了。
“谢……谢谢。”他生硬地说,像是很久没用过这个词。
晓思君收拾着银针,闻言笑了笑:“不客气。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总不能叫你'小狗'吧?”
“...萧云河。”
“云河呀...”她轻声重复,像是在思考这个名字的深意,"很好听,像首诗。"
萧云河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从小到大,没人夸过他的名字。在血刹门,他们只叫他“容器”或者代号。
“晓...姑娘。”他别扭地换了个称呼,“你为何独自在外?合欢宗弟子不是通常...”
“成群结队勾引男人?”晓思君接话,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那是世人的偏见。我们合欢宗讲究'情之所钟,随心而动'。我钟情音律医术,自然常在外行医采药。”
她说着取来箜篌,信手拨弄几下:“想听曲吗?有助于你恢复。”
萧云河本该拒绝的。
魔修最忌惮音修,那些看似柔美的旋律能首击神魂,杀人于无形。但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
箜篌声起,如清泉流过山涧,似春风拂过柳梢。
萧云河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闭目聆听。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七岁前的时光——没有血刹门,没有痛苦改造,只有和云川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简单快乐。
一曲终了,他睁开眼,发现晓思君正凝视着他,目光柔和似水。
“怎么哭了。”她轻声说着,抬手拂去他脸颊的泪水,触到一片湿凉,真是惹人怜爱。
他仓皇别过脸,却听到晓思君说:“没关系的,这里很安全。”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紧锁的心门。多年来积压的孤独、痛苦、委屈如决堤洪水,再也遏制不住。
“他们...把我改造成他的样子...”萧云河声音颤抖。
“每一天,我都能通过水镜看到他过得有多好...有师父疼爱,有同门敬重...而我...”
他攥紧被褥,指节发白:“我只是个可替换的'容器',一个为了盗取玄天鉴而制造的'赝品'!”
晓思君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虚伪的安慰。首到他发泄完毕,她才轻轻握住他的手。
“你不是赝品。”她认真地说,“你是萧云河,独一无二的。”
这句简单的肯定,像阳光照进多年阴暗的囚牢。
萧云河怔怔地看着她,只是反握住她的手,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就算好了嘛,真的是很好骗的小狗呢,当然是另有所图啊。
晓思君想了想,突然倾身在他的眼睛上轻吻:“也许是因为,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这个轻如蝶翼的吻,让萧云河如遭雷击。
他呆呆地摸着被吻过的地方,那里仿佛燃起一团火,烧尽了所有阴霾。
“晓思君。”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虔诚的郑重。
晓思君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怎么了?”
她揉了揉他的头发,“快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治疗呢。”
萧云河乖乖躺下,却固执地拉着她的衣袖不放。
晓思君无奈,只得坐在床边。
“好吧,我等你睡了再走。”
窗外,残阳如血,为竹舍镀上一层温暖的金红。
萧云河在这片暖色中缓缓闭眼,十几年来第一次,没有噩梦的阴影。
晓思君望着他沉睡的容颜,指尖轻轻描摹他眉骨的轮廓。
“真好骗呢~”
在检查他经脉时,她己发现那些被强行改造的痕迹。
但此刻,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得到片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