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盛夏,午后,“济世堂”后院陈文启养伤的房间、秘道入口。
“青禾!没时间解释了!相信我!跟我走!立刻!从秘道走!”
顾云舟(此刻他彻底撕下了“顾砚卿”的伪装,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利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抓住青禾手腕的力道,透露出事态的严重性远超她的想象!
青禾被他眼中的决绝和外面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呵斥声惊得浑身一颤!陈文启昏迷前那声嘶力竭的“灭口”警告如同冰水浇头!电光火石间,祖父临终守护秘方的嘱托、顾云舟抽屉里的兵书密码、林世襄的南洋药材、以及眼前这武装查封的绝境…所有的碎片在她脑中轰然炸开!
她没有犹豫!
不是出于对顾云舟的信任——那信任早己支离破碎——而是出于最本能的求生欲和对“济世堂”最后一线生机的守护!
“走!”她反手用力握住顾云舟的手,声音因恐惧和决绝而嘶哑!
顾云舟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凝重!他迅速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陈文启,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带着他,目标太大,几乎不可能逃脱!但丢下他,他必死无疑,那份至关重要的关东军布防图情报也可能就此消失!
“砰!砰!砰!”前院的砸门声变成了粗暴的撞门声!木屑飞溅!巡捕的吼叫近在咫尺:“撞开!抓人!”
“来不及了!”顾云舟当机立断,放弃了带走陈文启的念头。他猛地将青禾拉到房间角落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重药味的樟木药柜前!
“帮我推开它!”顾云舟低喝,双手抵住药柜一侧。青禾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帮忙。沉重的药柜在两人合力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移开!露出了后面墙壁上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泥土和陈年药材的气息扑面而来!
“快进去!”顾云舟将青禾推进洞口,自己紧随其后,回身猛地将药柜拉回原位!就在药柜合拢的瞬间——
“轰隆!”一声巨响!房间的门被彻底撞开!几个如狼似虎的巡捕端着枪冲了进来!
“人呢?!”
“搜!给我仔细搜!柜子后面!床底下!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巡捕的脚步声、翻箱倒柜声和粗暴的呵斥声,如同惊雷般在头顶响起,隔着厚重的药柜和墙壁,沉闷而骇人!青禾蜷缩在黑暗狭窄的通道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甚至能听到巡捕枪托砸在药柜上的“砰砰”声!
顾云舟紧紧捂住她的嘴,示意她绝对不要出声!黑暗中,他的眼睛如同夜行动物般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另一只手紧握着冰冷的枪柄,随时准备应对可能被发现的绝命搏杀!
秘道深处的地下密室,秘道狭窄而曲折,向下延伸。顾云舟拉着青禾,在绝对的黑暗中凭着记忆快速穿行。青禾磕磕绊绊,脚下是湿滑的泥土和碎石,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陈年药材的苦涩气息。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推开一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大约十平米见方的地下室!墙壁是粗糙的砖石,地面铺着青砖。最显眼的是房间中央一个特制的、带有强力抽风管道(通向伪装过的后院烟囱)的砖砌火炉,炉上架着一个铜制的、比后院大锅小许多但结构更复杂的密封药釜。西周靠墙是几排结实的木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研磨好的药粉、密封的瓷罐、以及一些青禾从未见过的、带有精密刻度的玻璃器皿和蒸馏装置!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和一张堆满书籍纸张的小桌。
这里显然不仅是一个藏身之所,更是一个设备齐全的隐秘制药工坊!空气中弥漫着多种药材混合的、比地上药铺更加浓郁精纯的药香,但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硝石和金属的味道。
“这里…就是祖父说的秘库?”青禾喘着气,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祖父临终只提及秘方渊源,并未详说药铺还有如此隐秘的所在!这显然是沈家真正的核心机密!
“对。”顾云舟迅速关上厚重的铁门,插上门栓,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丝毫未减。他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缝隙处,侧耳倾听上面的动静。巡捕的喧嚣声己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搜查的重点还在上面。“暂时安全了。但这里不能久留,他们迟早会发现秘道入口。”
他转过身,看着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青禾,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歉意和急迫:“青禾,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有很多愤怒。我再次向你道歉,用虚假的身份接近你,利用药铺…这是组织的任务,也是我的使命。但现在,请先听我说!”
他走到小桌旁,拿起桌上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神情无比凝重:“上面那个昏迷的陈文启,他的真实身份是代号‘灰鸽’的叛徒!他携带的是一份绝密的关东军最新布防图!这份情报关乎华北乃至整个中国战场的安危!组织付出了巨大代价才获取,却被他窃取,意图卖给日本人!”青禾如遭雷击!叛徒?卖国?关东军布防图?这些只在报纸上看到的遥远词汇,此刻竟如此真实而血腥地与她、与小小的“济世堂”联系在一起!
“威廉·陈和藤田的查封,绝不只是为了秘方!”顾云舟继续道,语速飞快,“他们很可能是‘灰鸽’的接头人,或者是日方势力的一部分!这次查封,一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搜捕‘灰鸽’夺取情报,二是为了趁乱彻底摧毁‘济世堂’,夺取秘方!陈文启昏迷前的警告没错,他们是来灭口的!”
他走到那个特制的药釜前,指着旁边架子上几包己经配好的药材:“林世襄带来的南洋药材,尤其是血竭、乳香、没药,是炼制强效金疮药‘玉枢丹’(即弱化版‘还魂续骨散’)的核心!这种药的止血生肌效果,远超普通金疮药,对战场伤员是救命的东西!组织原本计划与你合作,秘密炼制一批支援前线。但现在…”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灰鸽’重伤昏迷,情报下落不明,随时可能被敌人搜出!我们必须在敌人得手之前,拿到那份布防图!而能最快速度让‘灰鸽’开口,或者…让他失去价值的唯一方法…” 他的目光落在药釜和那几包药材上,“…就是让他‘彻底消失’!用这‘玉枢丹’为掩护,在秘室里…处理掉他!”“你…你要杀了他?!”青禾失声惊呼,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她看着顾云舟,看着那个冒着热气的药釜,看着那些珍贵的药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救死扶伤的圣地,竟要变成处决叛徒的刑场?!
“他是叛徒!他手上沾满了同志的血!那份情报一旦落入日寇之手,将导致成千上万的将士白白牺牲!”顾云舟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定,“我知道这违背了你的医道!但这是战争!是敌我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仁慈可言!为了更多人的生,有时必须…行雷霆手段!”
他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青禾:“青禾!我需要你的帮助!这秘室的机关、通风、以及处理…痕迹的方法,只有你最熟悉!而且,‘玉枢丹’的炼制过程会产生特殊的气味和烟雾,正好可以掩盖…其他动静!这是唯一能在敌人眼皮底下、悄无声息解决危机的方法!否则,一旦情报被搜出,不仅前线危殆,这药铺,你,我,苏曼卿,甚至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家国大义!数万将士的生命!药铺的存亡!所有人的性命!
医者仁心!不杀生的誓言!对生命的敬畏!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如同巨大的磨盘,狠狠碾磨着青禾的灵魂!她看着顾云舟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仰和决绝的杀意,再想起陈文启(灰鸽)可能的卖国行径…巨大的痛苦和撕裂感让她几乎窒息!
“不…我…”青禾痛苦地摇头,泪水夺眶而出,“我不能…我是大夫…我…”
“青禾!”顾云舟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想想你祖父!他守护秘方,不就是为了救国救民吗?‘济世’的最高境界,难道不是守护这亿万生灵的家国吗?!这不是谋杀!这是…诛杀国贼!是在救人!救千千万万的人!”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的敲击声突然从他们头顶的某块地砖处传来!不是巡捕粗暴的搜查声,而是带着特定节奏的、三长两短的叩击!
顾云舟脸色骤变!眼中瞬间爆发出凌厉的杀机!他猛地将青禾护在身后,手枪闪电般指向声音来源!这是最紧急的联络暗号!意味着地面上的同志发现了极其危险的状况!
“谁?!”顾云舟压低声音厉喝。
“是我!‘沉香’!”一个刻意压低的、急促的女声从地砖缝隙传来,“‘青竹’!快!上面情况危急!巡捕在陈文启身上搜到了一张染血的、画着奇怪符号的纸!威廉·陈和藤田如获至宝!他们认定那是重要东西!正逼问苏曼卿那符号的意思!苏曼卿抵死不认,被打伤了!巡捕现在像疯狗一样,正在用撬棍砸后院的石板地!他们可能发现秘道入口了!你们快想办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还有…洪九爷的人在外面和巡捕对峙起来了!场面快失控了!”情报被搜出?!苏曼卿受伤?!敌人即将破地而入?!洪九爷也搅了进来?!
每一个消息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顾云舟和青禾心上!秘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顾云舟眼中血丝迸现,握枪的手青筋暴起!最后的时间窗口,正在以秒为单位飞速关闭!
青禾的泪水凝固在脸上。苏曼卿受伤的画面如同尖刀刺入她的心脏!曼卿…是为了保护什么?保护她?还是保护陈文启?或者…保护那个秘密?
头顶的敲击声消失了,“沉香”显然己经离开。但紧接着,更清晰、更沉重的撞击声和石板碎裂声,如同死神的丧钟,从秘道入口的方向隐隐传来!敌人,正在破开最后的屏障!
顾云舟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青禾,声音嘶哑而急迫,如同最后的通牒:
“青禾!没时间了!是带着秘密和罪孽活下去,守护更多的人!还是抱着无用的仁慈,和所有人一起死在这里,让国贼和日寇得逞?!”
“帮我!处理掉‘灰鸽’!或者…告诉我秘室有没有第二条出路!”
他手中的枪,冰冷地指向了通往上方秘道的那扇铁门!也指向了青禾,和她心中那岌岌可危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