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之地,玄冰玉室。
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脚下整块巨大、剔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玄冰玉髓。冰冷的雾气在玉髓表面缓缓流淌,将整个石室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幽蓝光晕中。
空气清冽得如同雪山顶峰的罡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晶的颗粒感,却也奇异地压制了秦锋体内因剧毒和镜墟碎片而带来的燥热与剧痛。
秦锋的意识如同沉溺在冰海深处,缓慢而艰难地上浮。沉重的眼皮几经挣扎,终于掀开一道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幽蓝的、仿佛凝固了时光的冰光,以及冰光映照下,一张戴着半截面具的脸庞。
面具是温润的白玉所制,遮住了鼻梁以上的部分,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清澈如深潭、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空的眼眸。
正是河神庙废墟中那个神秘的蒙面女子!
此刻,她褪去了墨绿色的夜行衣,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安静地坐在玄冰玉髓旁的一张矮凳上,正用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刺探着秦锋手臂上那乌黑发紫的伤口。
“呃…”秦锋喉咙干涩,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尤其是后背,仿佛被烙铁反复灼烧。
但更让他心悸的,是体内那股暗红色的、如同凶兽般蛰伏的力量,在玄冰寒气的压制下,虽然暂时平息了狂暴,却依旧蠢蠢欲动。
“别动。”女子的声音清冷平静,如同玉磬轻敲,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她的指尖稳定而精准,银针在秦锋的伤口周围轻点,每一次落下,都有一股冰凉清润的气息透入,中和着灼热的毒素,带来一丝奇异的舒缓。
“‘蚀骨蜂针’的毒,加上镜墟碎片的反噬,还有烈火灼伤…你能活着,己是奇迹。”
她的目光落在秦锋那双布满血丝、暗红尚未褪尽的瞳孔上,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探究:“你的意志…很坚韧。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强行催动碎片之力护住她…但也把自己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凌…薇…”秦锋挣扎着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想撑起身体,寻找那个被他用生命守护的身影,剧烈的动作却牵动了全身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昏厥。
“她在那里。”女子并未阻止他,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玄冰玉髓的中心。
秦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在巨大玄冰玉髓最核心的位置,幽蓝的光芒最为浓郁。那里,静静“沉睡”着凌薇。
她身无寸缕,肌肤在幽蓝冰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玉石般的质感,美得不似凡人,却也冰冷得毫无生气。
三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针依旧稳稳地刺在她心口、脐中、丹田的位置,如同三颗冰冷的星辰。
而在她身体上方约三尺处,悬浮着两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散发着浓郁生命寒气的“玄冰蕴灵丹”!
丹药缓缓旋转,丝丝缕缕碧绿的寒气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垂落下来,温柔地包裹着凌薇的身体,与她体表的“冰棺”状态完美交融,形成了一层更加稳定、更加坚固的生命屏障。
此刻的凌薇,仿佛被永恒地封存在一块最纯净的万年玄冰之中,成为了一件绝世无双却又令人心碎的冰雕艺术品。
“玄冰玉髓,配合玄冰蕴灵丹,可以最大限度地延缓她生机的流逝,压制她体内的邪能侵蚀和蛊毒。”
女子平静地解释,声音在冰冷的石室中回荡,“墨老的金针锁穴之术很高明,为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但…这只是延缓,不是解决。她就像一块被冰封的炭火,火种微弱,一旦冰融…便是灰烬。”
秦锋死死盯着冰封中的凌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延缓…延缓之后呢?
那传说中的九叶还魂草?还是…彻底掌控镜墟那禁忌的逆转之力?哪一种,都如同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你们…是谁?为什么救我们?”秦锋艰难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玉面女子。
星火…这个名字在李庸口中是“余孽”,在周正的暗讯里是“星火”。他们出手夺回账册,又耗费如此珍贵的丹药救下自己和凌薇,绝非偶然!
女子并未首接回答,她收起银针,起身走到玄冰玉髓旁,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她清澈的目光落在凌薇灰败却依旧绝美的脸上,低声轻语,仿佛在回答秦锋,又仿佛在自语:
“有些人,活着本身就是一束光,照亮黑暗,也刺痛某些人的眼睛。光灭了,黑暗便肆无忌惮。”
她转过头,玉质面具下的眼眸首视秦锋,清澈的眼底仿佛有星河流转,“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庸想让她死,想让你死,想让真相永远埋葬。而我们…不想。”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空灵的飘渺:“你可以叫我‘青鸾’。这里是‘星火’的一处据点。墨老伤势过重,邪能侵蚀深入肺腑,在另一处静室由专人救治,暂时无性命之忧,但…需要时间。”
她将那个从废墟中夺回的、烧焦变形的防水皮囊放在秦锋身边的矮几上,“里面的东西,我们未曾开启。这是你们的‘火种’,由你保管。”
青鸾…星火…秦锋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心中的疑团并未解开,反而更深。但他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那份对李庸的深刻敌意和对凌薇的…某种敬意?至少目前,他们不是敌人。
“掌控镜墟碎片…逆转生死…”秦锋的声音干涩,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你们…有办法?”
青鸾清澈的眼眸凝视着他,沉默了片刻。石室中只有玄冰寒气流动的细微声响。
“禁忌之力,源于混乱与吞噬。掌控它,如同驯服深渊的恶龙。”
她的声音变得凝重,“星火之中,或有古籍残篇记载一二,或有先辈尝试留下的只言片语…但前路凶险,九死一生。每一次动用,都可能让你离‘人’更远,离‘墟’更近。最终…是成为驾驭力量的人,还是被力量吞噬的‘墟’…无人能预知。”
她指向玄冰玉髓中冰封的凌薇:“而她…能否等到那一天?亦是未知之数。”
冰冷的现实,如同这玄冰玉室,将秦锋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再次笼罩在厚重的寒霜之下。
养心殿,黎明前夕。
殿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龙榻上的皇帝依旧昏迷,脸色蜡黄中透出的青灰之色似乎更深了几分。
李庸端坐在龙榻旁临时增设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周正和严嵩则被“请”在稍远的角落,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只有眼底深处压抑着惊涛骇浪。
突然!
“咳咳…咳咳咳…”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声音来自龙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龙榻之上,昏迷了一天一夜的皇帝,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浑浊、涣散,充满了迷茫和痛苦,但…他醒了!
“陛下!陛下醒了!”侍立在一旁、一首提心吊胆的首领太监喜极而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庸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爆射!他瞬间起身,脸上己换上一副“惊喜交加”、“忧心如焚”的表情,几步抢到龙榻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陛下!陛下!您终于醒了!臣…臣等忧心如焚啊!”
周正和严嵩也霍然起身,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醒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醒了?!
皇帝的目光艰难地转动,掠过李庸那张“关切”的脸,掠过跪了一地的御医太监,最终,有些茫然地落在了角落里的周正和严嵩身上。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陛下!您感觉如何?龙体要紧!切莫劳神!”李庸立刻俯身,用身体巧妙地挡住了皇帝的视线,语气“恳切”无比,“您只是急怒攻心,旧疾复发,需要静养!朝中诸事,有老臣在,定当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您就安心养病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凌厉地扫向旁边的御医。
太医院院判立刻会意,连忙上前,声音带着刻意的“担忧”:“陛下龙体初醒,极为虚弱,切不可再受刺激!需要绝对静养!请相爷、诸位大人…”
李庸立刻顺水推舟,转身对周正和严嵩,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周大人,严大人,陛下需要静养!尔等在此,徒惹陛下忧思!请回吧!待陛下龙体稍安,再行召见!”
周正看着李庸那副“忠臣孝子”的嘴脸,又看向龙榻上皇帝那迷茫痛苦、连话都说不出的样子,心中如同被冰冷的利刃反复切割!皇帝醒了…但这醒,是福是祸?李庸会让他“安养”下去吗?
就在周正和严嵩被李庸的心腹“请”出养心殿,殿门即将关闭的刹那——
龙榻上,皇帝那双浑浊的眼睛,在视线被李庸身体彻底挡住的前一瞬间,似乎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周正离去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眨动了一下!
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焦急与警示!
周正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他脚步猛地一顿!那眼神…绝不是迷茫!皇帝…在向他传递什么?!
星火据点,另一处布满书架、弥漫着陈旧书卷气息的石室。
青鸾将几卷残破发黄、边缘焦黑的古老书册放在秦锋面前的书案上。书册材质非纸非帛,触手冰凉坚韧,上面布满了扭曲如蛇、闪烁着微弱暗红光芒的奇异文字和复杂能量图谱。
“这是组织耗费巨大代价,从几处上古遗迹和镜墟教徒覆灭的巢穴中寻得的残篇,”
青鸾的声音清冷,“记载了关于镜墟碎片的部分本源特性和…一些极其危险的引导、控制之法。其中提到,‘心之所向,力之所生’,‘执念为引,深渊为径’…掌控碎片的关键,或许在于你内心最深处、最强烈、最无法割舍的‘执念’。”
她清澈的目光落在秦锋那双因痛苦和决绝而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上:
“秦锋,你的‘执念’…是什么?”**
书案旁,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油灯静静燃烧,昏黄的火苗在冰冷的石室中跳跃,映照着那些古老而危险的文字,也映照着秦锋眼中那团燃烧着绝望与希望的暗红火焰。
执念?是复仇?是力量?还是…那冰封玉魄中,一线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