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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王朝，天启十七年，深秋。
“异乡客”酒馆的招牌在秋风中轻晃，门庭不算热闹，却也自有一番人气。堂内，几张榆木桌子擦得锃亮，弥漫着新酿米酒和卤肉的香气。凌薇一身利落的靛蓝布裙，长发简单挽起，正拿着抹布擦拭柜台，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角落那间挂着“闲人免进”木牌的密室。秦锋则穿着她找裁缝改过的窄袖胡服，正皱着眉头，试图用炭笔在粗糙的麻纸上画出他在现代见过的简易显微镜结构——这对于追查镜墟可能存在的微观痕迹至关重要。
“秦掌柜，凌娘子！” 跑堂的柱子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压低声音凑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门口来了位娘子，看着…不太对劲。浑身是泥，脸色白得吓人，怀里死死抱着个包袱，说要见掌柜的，有…有冤情！”
冤情？凌薇和秦锋对视一眼。酒馆开业月余，因着凌薇昔日六扇门的名头（虽己辞去，但余威犹在），加上秦锋处理事情条理分明、手段公道，渐渐也有些走投无路或遭遇不平的人，会避开衙门，悄悄寻到这里。
“请她到后院偏厅，奉茶。” 凌薇放下抹布，神色恢复沉静。秦锋也收起炭笔，眼神锐利起来。
偏厅内，炭盆驱散了些许寒意。进来的是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荆钗布裙，身形单薄，正是城西“陈记米铺”的老板娘，柳氏。她头发散乱，脸颊上还带着擦伤的痕迹，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悲恸。她怀里的包袱被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裹得严严实实。
“凌…凌娘子，秦掌柜…” 柳氏“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嘶哑，“求求你们！救救我当家的！他…他死得好冤啊！”
凌薇快步上前扶起她：“柳娘子莫急，坐下慢慢说，发生了何事？”
柳氏被扶着坐下，双手却依旧死死抱着包袱，仿佛那是救命稻草：“昨夜…昨夜打烊后，我和当家的在铺子后院清点新米。突然…突然听到前堂有响动！当家的让我躲进米缸，他自己拿了根门闩出去看…”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我躲在缸里，听到…听到当家的好像在跟人说话，声音很恭敬…然后…然后就是一声闷响！像…像是什么重东西砸在麻袋上…再然后…就没了声息…”
柳氏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我…我吓得魂都没了，在缸里躲了不知道多久，首到天快亮才敢爬出来…前堂…前堂…” 她猛地将怀里的包袱放在桌上，颤抖着手揭开粗布——
里面是一面尺余见方的黄铜镜！镜面边缘雕刻着常见的缠枝莲纹，但此刻，光滑的镜面上却溅满了大片暗红、半干涸的血迹！血迹中央，还粘着几根细小的、沾着泥土的稻壳！
“当家的…当家的就倒在镜子旁边！” 柳氏失声痛哭，“后脑…后脑一个大窟窿…流了好多血…官府的人来了，只说是遭了贼，被重物砸死的…可…可我知道不是！那声闷响之前，当家的分明在跟人说话！很恭敬！他还喊了一声‘大人’！”
大人？凌薇和秦锋眼神同时一凝。寻常贼人，如何当得起米铺老板恭敬一声“大人”？
秦锋上前一步，没有贸然触碰铜镜，而是仔细观察：“柳娘子，官府可曾带走这面镜子？”
柳氏摇头，眼中带着恨意：“没有！那捕头只草草看了几眼，说这是凶案现场之物，但血污太重，晦气无用，让我自行处理！可…可这是当家的最后倒下的地方…我…我偷偷藏起来了…” 她突然抓住凌薇的手，如同抓住最后的希望，“凌娘子，你是六扇门出来的神捕！你一定能看出蹊跷对不对？求求你，替我当家的申冤啊！”
凌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却如冷电般落在染血的铜镜上。镜面上的血迹喷溅形态…她蹲下身，从不同角度观察。
“血迹喷溅点集中，呈扇形分布，中心点偏高…这不是从后方砸击后脑应有的溅射形态。” 凌薇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更像是…受害者跪坐或弯腰时，前方有重物自上而下砸落，血液向前上方喷溅到镜子上。”
秦锋立刻领会：“也就是说，陈老板很可能是在面对凶手、甚至可能是行礼或低头时，被凶手用钝器从正面猛击头顶致死？这与柳娘子听到的‘恭敬对话’吻合。”
“不止如此，” 凌薇的指尖虚点在镜面边缘几处不起眼的、被血迹半掩盖的划痕上，“看这里，还有这里…不是重物磕碰的痕迹，倒像是…被某种尖锐的、带棱角的硬物用力划过。划痕很新。”
带棱角的硬物？秦锋皱眉思索。
凌薇的目光转向粘在血迹中的那几根稻壳，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一根，对着光仔细看：“稻壳很，沾着的泥土…是的黄泥，带着一股…淡淡的河腥气？城西米铺后院是青石板，哪里来的新鲜黄泥？”
“凶手留下的？” 秦锋立刻想到，“或者…凶手踩到了带有这种泥土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首安静放在密室方向的那块从太庙地宫带回的铜镜碎片，突然在凌薇的感知中，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一股只有她能察觉的、冰凉的时空涟漪，轻轻扫过偏厅！
凌薇心头猛地一跳！镜墟碎片有反应？与这面染血的铜镜有关？！
她不动声色，对柳氏道：“柳娘子，这面镜子我们留下了。你且回去，对外就说己将镜子丢弃。此事莫再声张，更不要再去官府。我们会暗中查访，定给你一个交代。”
送走千恩万谢、心神稍定的柳氏，凌薇立刻拿起那面染血的铜镜，快步走进密室。
“有感应？” 秦锋紧随其后，关好门。
凌薇将染血铜镜放在桌上，靠近那块地宫碎片。果然，地宫碎片的嗡鸣声清晰了一些，边缘流转过一丝微弱的紫光。而染血铜镜本身，并无特殊能量波动。
“不是镜子本身有问题。” 凌薇肯定道，“是镜子上沾染的东西…触动了碎片。是血迹？还是那些划痕？或者…是那带着河腥气的黄泥？”
她将目光再次投向染血铜镜，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仿佛要将每一寸痕迹都刻入脑海。突然，她的目光在镜面一处血迹较薄的边缘停住了。
那里，在暗红的血渍之下，镜面本身的黄铜底色上，似乎印着半个极其模糊、几乎被完全覆盖的…鞋印？！
“秦锋！看这里！” 凌薇立刻招呼。
秦锋凑近，凌薇用干净的软布蘸了点清水，极其小心地擦拭掉那一点覆盖在疑似鞋印上的薄薄血膜。
一个清晰的、只有半截前脚掌的鞋印轮廓显露出来！鞋印纹路奇特，并非大胤常见的千层底或皮靴纹，而是一种…纵横交错的菱形网格纹！鞋印边缘，还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的黄色泥渍！
“网格纹鞋底？” 秦锋眼神锐利，“这不是大胤的制式！我在现代…特种作战靴和某些高端登山靴常用这种纹路防滑！”
古代出现现代纹路的鞋印？！
凌薇和秦锋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绝不是巧合！
“镜墟…还有余孽！而且…” 凌薇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他们能制造…或者带来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秦锋盯着那半个鞋印和镜面上的划痕，脑中飞速运转：“凶手用带棱角的硬物划镜子…留下不属于时代的鞋印…行凶时让受害者恭敬行礼…河腥气的黄泥…” 他猛地抬头，“凌薇，我记得你说过，工部侍郎白世安主持修葺过太庙地宫？”
“没错！地宫就在皇城北郊，紧邻护城河！” 凌薇瞬间明白了秦锋的指向！
“护城河疏浚工程也是工部负责！河底淤泥就是这种的黄泥！” 秦锋语速加快，“带棱角的硬物…会不会是某种工程工具？或者…身份令牌？！”
“白世安的人！” 凌薇眼中寒光爆射，“他们在灭口？陈记米铺…一个米铺老板，怎么会和工部侍郎扯上关系？又为何要灭口？”
“查！” 秦锋斩钉截铁，“查陈记米铺近半年的账目！尤其是大宗粮食交易！查所有与工部工程相关，特别是北郊、护城河疏浚工程的粮食供应商！”
他指向那面染血的铜镜：“还有这镜子！它很可能不是凶器，而是…凶手行凶后，故意留在现场，或者陈老板在反抗/挣扎中碰倒的！凶手为何要划它？划痕…会不会是在掩盖什么？”
凌薇拿起铜镜，对着密室墙壁上特意留出的一扇高窗透进来的天光，缓缓转动镜面。当光线以一个特定角度照射在那些划痕上时——
原本看似杂乱的划痕，在血污和光线的映衬下，竟然隐约勾勒出半个扭曲的、如同荆棘缠绕的…古镜图案！
虽然模糊不清，但凌薇和秦锋都认出来了！这正是“教授”和镜墟的标志！
“他在示威！” 凌薇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在告诉我们，他还在！陈老板的死，与我们追查镜墟有关！他在警告所有知情者！”
秦锋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那就看看，到底是谁警告谁！”
他目光落在染血铜镜上那半个网格纹鞋印和带着河腥气的黄泥上，一个计划迅速成型：
“凌薇，我需要你利用六扇门旧部的关系，暗中调查工部近期，尤其是白世安麾下，有谁负责北郊护城河疏浚的监工或物料采买，并且…脚上有伤，或者新换了不合脚的鞋！”
“我去‘拜访’一下负责陈记米铺命案的捕头。看看他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染血的铜镜静静躺在桌上，半个现代鞋印和模糊的荆棘镜纹如同恶魔的嘲讽。密室内的空气凝重如铅。
秦锋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小心地拓印下那个网格纹鞋印的轮廓，眼中寒芒闪烁：
“跨越时空的杀手？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鞋，留下镜墟的标记…‘教授’的爪牙，还真是与时俱进！”
“那就让我们看看，是他们的鞋快…”凌薇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光映着她冰冷决绝的侧脸，“还是我的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