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砾中的翡翠耳坠在渗水的地面上泛着幽光。
沈佩兰从三米高的塌陷处摔下来,左腿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怀中的小女孩却毫发无伤,此刻正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凝视她,瞳孔在黑暗里像两盏小灯。
"姐姐的腿骨折了。"小女孩伸手触碰沈佩兰的伤处,指尖冰凉,"母亲说过,戌时生的孩子骨头硬。"
沈佩兰的血液瞬间凝固。这句话是母亲在她七岁摔断手臂时说的,当时没有第三人在场。她攥紧在坠落时抓住的实验档案,纸张边缘在掌心留下锐利的切痕。
"你叫什么名字?"沈佩兰强忍疼痛撕下旗袍下摆包扎伤腿。
"No.9。"小女孩指向自己右眼下的泪痣,"但他们要叫我爱新觉罗·毓宁。"这个名字像刀刺进沈佩兰胸口——"毓"字辈是醇亲王家的排行,而"宁"正是母亲闺名的最后一字。
借着耳坠的微光,沈佩兰审视那份实验档案。泛黄的纸张上贴着她五岁时的照片,背景却是陌生的和式庭院。档案正文用德文写着:"容器No.7表现优异,成功承载No.6的泪腺移植与No.8的初级记忆。"最下方盖着关东军与程家的联合印章,日期是1930年7月15日——苏州瘟疫爆发前三天。
"契约在这里。"小女孩突然从和服腰带里掏出张对折的洒金纸。展开后露出程家与日本皇室的联姻文书,新娘姓名处赫然写着"爱新觉罗·毓宁",而陪嫁品清单第一条是:"双生实验完整数据"。
沈佩兰的耳膜嗡嗡作响。文书末尾的签名中,她认出父亲的笔迹和程景琛祖父的印章。更骇人的是,证人处签着母亲的名字,笔迹与她日记本里的一模一样。
地下空间突然震动起来。头顶传来混凝土碎裂的声响,几块碎石砸在附近,激起一片尘埃。小女孩却镇定如常,她捡起翡翠耳坠按在自己锁骨上——皮肤下立刻浮现出蓝色的蝴蝶胎记,与沈佩兰的完全一致。
"母亲说,这是认亲的标记。"小女孩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带着成年女子的低沉,"活着的人要记住..."
沈佩兰的伤腿一阵剧痛。这分明是母亲说话的语气和用词!她下意识去摸肋下的伤口,那里埋着的金属盒此刻发烫得像块烙铁。
震动越来越剧烈。远处墙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两个标着满文的通道:左边是"生门",右边是"真相"。生门通道传来新鲜空气,而真相通道深处闪着诡异的蓝光,隐约可见文件柜的轮廓。
"只能选一个。"小女孩握住沈佩兰的手,掌心有颗朱砂痣——和苏梦蝶临终前塞给她的银顶针图案相同,"带着记忆活着,或者带着真相死去。"
沈佩兰看向手中的档案。某张照片背面透出字迹,对着光能看到:"No.7与No.8最终处置方案:婚礼后焚烧。执行人:沈世钧。"日期是三天后——正是《双生花》原定的终演日。
一声巨响从上方传来。钟楼的巨型时针坠落,穿透层层楼板砸在生门通道口,彻底堵死了出路。金属与水泥的摩擦溅起火星,瞬间点燃了散落的文件。火光照亮了沈佩兰此前没注意到的东西——真相通道的墙壁上,刻着母亲笔迹的满文:"容器非罪"。
"走!"沈佩兰抱起小女孩冲向真相通道。伤腿每次触地都像踩在刀尖上,但金属盒在肋下发烫的灼痛更甚。通道尽头的蓝光来自一台仍在运转的放映机,墙上投影着静止的画面:年轻的沈夫人抱着两个女婴,一个戴翡翠耳坠,一个系银铃铛。
小女孩挣脱沈佩兰的怀抱,熟练地操作起控制台。放映机咔嗒运转,画面切换成手术室场景:穿白大褂的沈夫人正在给五岁左右的沈佩兰注射,而小程景琛站在一旁捧着银色托盘——上面是染血的翡翠耳坠。
"记忆编码血清。"小女孩按下某个按钮,放映机吐出张微型胶片,"母亲最后给你的礼物。"胶片在火光中显现出DNA般的双螺旋图案。
通道深处传来坍塌的轰鸣。热浪卷着文件灰烬扑面而来,沈佩兰抓起胶片塞进伤口绷带,抱起小女孩寻找出路。就在此时,她注意到投影画面角落有个暗门——现实中相同位置果然有个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铁门。
铁门锁孔是泪滴形状。沈佩兰摘下翡翠耳坠插入锁孔,门应声而开。里面是个圆形密室,中央陈列着十二个水晶棺,每个棺内躺着个沉睡的女孩,年龄在五到二十岁不等。她们右眼下都有泪痣,位置略有差异。
"姐姐们。"小女孩轻声说,"一号到十二号。"
沈佩兰的视线被第七号棺吸引。棺内女孩穿着红色芭蕾舞鞋,面容与她五岁时一模一样。棺盖上刻着:"No.7,记忆源体,1925-1930"。旁边小字注明:"贵族特征提取完毕,残余部分销毁。"
密室突然亮起红灯。警示喇叭用日语重复:"自毁程序最终阶段"。天花板开始喷洒透明液体,气味甜腻得诡异——是汽油!
沈佩兰抱起小女孩冲向密室另一端的小门。门后是段陡峭的楼梯,通向地面。她拖着伤腿向上爬时,下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热浪将她们掀到楼梯转角,沈佩兰用身体护住小女孩,后背被飞溅的碎片划得鲜血淋漓。
当她们爬出地面时,整个钟楼己经陷入火海。沈佩兰瘫倒在草地上,看到远处停着辆黑色轿车——是程家的斯蒂庞克。车门打开,走下来的却是穿月白旗袍的苏梦蝶,右眼下的泪痣在火光中红得刺目。
"师姐来晚了。"苏梦蝶的声音带着沈佩兰从未听过的威严,"皇室特使己经接走了No.9的替身。"她弯腰检查沈佩兰的伤势,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数字刺青:No.8。
沈佩兰的视野开始模糊。在失去意识前,她看到苏梦蝶从怀中取出银顶针,轻轻一拧竟变成支注射器。
"最后一道记忆编码。"苏梦蝶的针头刺入沈佩兰颈动脉,"母亲说,这是为了让你真正自由。"
液体推入血管的瞬间,沈佩兰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五岁时母亲给她穿上的确实是红舞鞋,但第二天就换给了另一个女孩;苏州驿站里,拿针管的是父亲而非母亲;而坠楼那晚,母亲最后的话完整版是:
"活着的人要记住——容器也能孕育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