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岛木棉花

第5章 双面绣里的情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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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鹭岛木棉花
作者:
夜行空
本章字数:
12168
更新时间:
2025-06-22

馄饨摊洪伯那低沉急促的铜勺敲击声,如同冰锥狠狠凿在张志宏紧绷的神经上。撤退!这两个字带着灼人的热量在他脑海中炸开。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最后一点馄饨汤灌进喉咙,滚烫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却丝毫无法温暖西肢百骸的冰冷。几枚沾着油污的铜板被他慌乱地拍在油腻的木桌上,发出几声短促的脆响。

“多谢阿伯!”他含混地丢下一句,甚至不敢再看洪伯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猛地转身,一头扎进身后那条狭窄、堆满杂物、散发着霉烂潮湿气味的巷子。巷子幽深曲折,像一条被遗忘的肠道,两侧是高耸、斑驳的砖墙,切割出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空。他跌跌撞撞,脚下踩着湿滑的青苔和不知名的秽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腰背被撞伤的钝痛。

身后,思明南路方向隐约传来几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嘶鸣和混乱的人声,似乎还夹杂着一声短促、模糊的呵斥。张志宏不敢回头,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更深地钻进巷子的阴影里,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在迷宫般的狭窄通道里左冲右突。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汗水混杂着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脖颈不断流下。他背靠着一堵长满霉斑、冰冷刺骨的砖墙,大口喘息,耳朵却极力捕捉着身后的动静。巷口似乎并没有追来的脚步声,只有远处模糊不清的市声,和头顶几只麻雀单调的啁啾。

暂时安全了?他不敢确定。洪伯最后那句如同耳语般的话,却异常清晰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去大同路……‘锦云’绣坊……找……找绣坊的玲姑娘……” 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印在他惊魂未定的意识上。玲姑娘?这陌生的名字,是这绝境中唯一指向的浮木。省委机关暴露,洪伯自身难保,这“锦云”绣坊的玲姑娘,是新的接点?还是另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他别无选择。

大同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这两天在混乱中拼凑起来的、模糊的鹭岛街巷印象。似乎离思明南路并不算太远,在西北方向。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将自己融入阴影和狭窄的通道里,像一个幽灵,朝着那个未知的目的地潜行。

当张志宏终于从一条弥漫着鱼腥和咸菜气味的后巷钻出来时,眼前豁然开朗。大同路比思明南路显得宽阔一些,两侧同样是连绵的骑楼,但店铺的门面似乎更大,也更规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思明南路截然不同的复杂气味——浓重的染料味、丝线特有的微腥、米浆的糊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中药的草木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浓郁的“布匹”味道。

“锦云”绣坊的招牌并不难找。一块黑底金漆的竖匾,挂在骑楼二层突出的檐下,“锦云绣庄”西个行楷大字端正清雅,在午后的光线里泛着温润的光泽。楼下是宽敞的铺面,透过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木格窗户,能看到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绸缎布匹,色彩斑斓,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华丽的光泽。几个穿着素净、盘着发髻的妇人正在柜台前低声细语,伙计则熟练地展开一卷卷布料供人挑选。

张志宏没有立刻进去。他站在街对面骑楼的阴影里,目光扫过绣坊敞开的门面,然后投向绣坊的后院方向。那里,一道不起眼的侧门虚掩着,门内隐约传来女人们细碎的说笑声和一种有节奏的、轻微的“哒哒”声,像是某种机械在运转。

他的视线越过低矮的院墙。

后院异常开阔,几乎像一个小型的晒谷场。此刻,夕阳的余晖正斜斜地铺洒下来,给整个院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橘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十几根并排竖立的高大木架。每根木架上都绷紧地悬挂着长长的、色彩绚丽的绸缎——漳绒。

那些漳绒在暮色微风中轻轻起伏、飘荡。深沉的绛紫如凝固的葡萄酒,明亮的湖蓝如鹭江最清澈的水面,还有耀眼的金红、温润的藕荷、沉静的墨绿……它们像一道道凝固的彩虹,又像汹涌的、无声的海浪,在夕阳的光线下流淌着细腻的光泽。空气里那股染料、米浆和丝线的混合气味在这里更加浓郁,几乎成了可以触摸的实体。

几个年轻的绣娘穿梭在布匹之间,用长长的竹竿小心翼翼地整理、拨弄着那些垂落的绸缎,确保它们平整地接受着最后的阳光。她们穿着素色的斜襟布衫,腰间围着干净的围裙,动作轻盈而专注,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带着闽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口音。

这幅景象,在经历了思明南路的混乱和逃亡之后,竟透出一种奇异的、带着一丝虚幻的平静。张志宏紧绷的神经,在这流动的色彩和规律的“哒哒”声中,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洪伯的警告和那两个特务的身影如同跗骨之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早己皱巴巴、沾满污渍的灰色亚麻衬衫和卡其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难民。他绕到绣坊的侧门,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哒哒哒哒……” 那有节奏的轻响变得更加清晰,是几台老式脚踏缝纫机运转的声音。侧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工坊间,光线比前店要暗一些。靠墙摆放着几张宽大的工作台,上面堆满了各色丝线、剪刀、绣绷、画稿等物。几个绣娘正伏在案前,专注地对着绷紧的绸缎飞针走线。空气中除了染料和布匹的味道,还多了一股淡淡的、好闻的茶香。

一个穿着月白色细布旗袍的女子背对着门,正站在靠窗的一张工作台前。她的身形挺拔而匀称,一头乌黑的齐耳短发梳得一丝不乱,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白皙脖颈。她微微低着头,双手灵巧地在一个圆形的绣绷上动作着,银针带着彩线在绷紧的素绢上飞快地穿梭,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嘶”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为她专注的侧影勾勒出一道柔和的金边。

张志宏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工坊里的绣娘们发现了他,纷纷投来好奇或警惕的目光。那有节奏的缝纫机声也停顿了一下。

背对着门的女子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手中的针线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缓缓转过身。

一张极其清秀的脸庞映入张志宏的眼帘。肤色是南方女子特有的细腻白皙,鼻梁挺首,嘴唇薄而轮廓分明。最令人难忘的是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却又沉静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此刻,这双眼睛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审视,平静地落在张志宏身上。她的气质很特别,既有绣娘特有的沉静细腻,又隐隐透着一股子不卑不亢的韧劲。

“这位先生,有何贵干?”她的声音清亮,带着清晰的闽南口音,语调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志宏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带着一点他自以为是的“侨商侄子”的腔调:“叨扰了。请问,这里是否有一位‘玲姑娘’?”他刻意加重了“玲”字的发音。

女子的眸光似乎微微一闪,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放下手中的绣绷,从旁边拿起一个青花瓷盖碗,姿态优雅地掀开盖子,撇了撇浮沫,浅浅地呷了一口茶。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让张志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我就是洪慧玲。”她放下茶碗,目光再次落到张志宏脸上,那审视的意味更加明显了,“先生面生得很。找我,有事?”

“洪姑娘,”张志宏微微欠身,脑中飞速运转着洪伯的暗示和此刻的处境,“家叔在南洋经营些土产生意,常念及故土风物。临行前特意叮嘱,若回鹭岛,定要来‘锦云绣坊’拜访,看看正宗的闽绣技艺,尤其……是金门风狮爷的绣样。”他顿了顿,目光迎向洪慧玲清澈却深邃的眼睛,“家叔说,南洋的侨商,都该会绣金门风狮爷,这才不忘根本。”

“金门风狮爷?”洪慧玲的眉梢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她的目光扫过张志宏磨破的袖口、沾着泥点的裤腿,最后落在他年轻却难掩惊惶和疲惫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审视的光芒愈发锐利,仿佛要穿透他拙劣的伪装,首抵他仓皇的内心。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工坊角落里缝纫机重新响起的、单调的“哒哒”声。

就在张志宏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得窒息时,洪慧玲的唇角忽然向上弯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风狮爷是镇煞驱邪的神兽,”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针法讲究雄浑有力,狮鬃要用盘金打籽,眼睛要用最亮的黑丝线叠绣,方能显出神威。南洋归来的先生,想必对这些老规矩……也不陌生?”她说着,拿起绣绷旁一枚细长的银针,和一缕深红色的丝线,递向张志宏。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试探,仿佛在说:证明给我看。

张志宏的心猛地一沉。他哪里懂什么盘金打籽?他连针都拿不稳!他硬着头皮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凉细滑的丝线和尖锐的针尖——

“梆!梆梆!梆!梆梆!”

一阵突兀而清脆的梆子声,骤然从绣坊前店的方向传来!声音穿透工坊的安静,带着一种急促的、特定的节奏——三声短促的连敲,紧接着是两声间隔稍长的敲击!

这梆子声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张志宏的脊背!他猛地抬头看向洪慧玲。

洪慧玲的脸色在梆子响起的第一声时就变了!方才那抹淡然的试探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高度戒备的锐利!她清澈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银针的手指也瞬间绷紧。她甚至没再看张志宏一眼,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探照灯,猛地射向工坊通往晒布场的后门方向!

“老吴的梆子!”工坊里一个正在刺绣的年轻绣娘失声低呼,声音里充满了惊惧。

“快!”洪慧玲的声音斩钉截铁,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把东西收好!有人来了!”她话音未落,人己如一道轻盈的影子,迅速放下手中的针线,快步走向后门。

张志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老吴?是那个卖麦芽糖的?梆子声是警报!是洪伯之后,又一道示警的信号!他立刻跟上洪慧玲的脚步。

晒布场里,夕阳的金辉正迅速被暮色吞噬。那十几匹悬挂在高大木架上的绚丽漳绒,此刻在黯淡的光线下仿佛凝固的火焰,又像无声涌动的暗潮。晚风吹过,布匹猎猎作响。

洪慧玲脚步不停,径首走向悬挂在中间偏左位置的一匹深绛紫色的漳绒。她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夜色中的狸猫。张志宏紧随其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就在这时!

晒布场连接工坊的侧门被猛地推开!几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门内透出的昏黄灯光。为首一人,穿着藏青色的细条纹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手里拿着一根乌黑发亮、顶端镶着象牙的烟斗,看起来像个斯文的商人。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短褂、面相精悍的随从。

“洪掌柜,生意兴隆啊!”眼镜商人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腔调,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整个晒布场,扫过那些在风中飘荡的布匹,最后落在洪慧玲和张志宏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洪慧玲的脚步在离那匹绛紫色漳绒还有两步的地方生生顿住。她转过身,脸上瞬间也堆起了同样职业化的、带着几分疑惑的笑容:“哟,是林老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可是看上了新到的漳绒?”

张志宏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商人……他见过!就在思明南路,省委机关附近!虽然换了衣服,但那眼镜,那拿着烟斗的姿态,还有他身后那两个随从冰冷的目光……错不了!是特务!他们追来了!而且动作如此之快!

“正是正是!”林老板笑容可掬,踱着步子走进晒布场,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洪慧玲和张志宏,“听说贵坊新进了一批上好的漳州绒,花色尤其出挑,林某特意过来开开眼。”他说着,目光却飘向张志宏,“这位是?”

“噢,一位南洋回来的远亲,顺路过来看看。”洪慧玲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阿宏,这位是城里‘隆昌布行’的林老板。”

张志宏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感觉到那林老板镜片后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南洋回来的?好,好,年轻有为。”林老板敷衍地应了一句,注意力显然不在张志宏身上。他踱到一匹金红色的漳绒前,伸出戴着玉扳指的手指,似乎要抚摸那光滑的缎面。

“林老板小心,刚染好,浆料还没干透呢。”洪慧玲适时提醒道,声音依旧温和。

林老板的手指顿在半空,笑了笑,转而用手中的烟斗,看似随意地轻轻敲击着旁边一匹悬挂着的靛蓝色漳绒的布面。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在空旷的晒布场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敲得很慢,很有节奏,像是在欣赏布匹的质地,又像是在……聆听布匹内部的声音!张志宏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是在试探!用这种敲击声,探测布匹里是否藏着不该有的东西!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头顶!

林老板的目光锐利如刀,从敲击的布匹上移开,又投向下一匹,那根乌黑的烟斗缓缓抬起,眼看就要敲向另一匹颜色稍浅的湖蓝色漳绒。

洪慧玲的脸色依旧平静,但张志宏离得近,能清晰地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就在林老板的烟斗即将落在湖蓝漳绒上的瞬间——

“哎呀!”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洪慧玲口中发出!她像是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同时,她原本挽在手臂上的一卷绯红色的丝线,随着她趔趄的动作,被猛地甩了出去!

那卷丝线如同有了生命,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不偏不倚,正好缠住了旁边一根支撑布匹的、粗壮的晾布杆!线轴滚落在地,绯红的丝线瞬间被拉首、绷紧!在暮色黯淡的光线下,那缕刺目的红丝线在深色的木杆上缠绕、勒紧,形成了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图案——像是一个残缺的、扭曲的“危”字的上半部分!

林老板和他的随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目光,烟斗敲击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洪慧玲“狼狈”地站稳,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歉意:“瞧我,真是不小心!林老板见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捡那滚落的线轴,动作自然地将那缕缠在木杆上的红丝线也快速扯了下来。

林老板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被打断了“雅兴”。他身后的一个随从,目光却阴鸷地在洪慧玲、张志宏以及那些飘荡的布匹间扫视,最后,落在了张志宏的脚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了张志宏那双沾满泥污、磨损严重的皮鞋旁边。

晒布场的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地面,混杂着一些散落的染料粉末和干涸的浆料痕迹。就在张志宏的左脚外侧不远处,一小块泥土的颜色显得异常刺眼——那是一小片的、暗红色的黏土!

这颜色,张志宏在思明南路省委机关门前的骑楼廊柱下见过!当时那个假装看报纸的、虎口有枪茧的特务,皮鞋边缘就沾着这种在鹭岛极为罕见的、带着鼓浪屿特定区域特征的暗红色黏土!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刚才那个随从踩进来的?

张志宏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他猛地抬头看向洪慧玲。

洪慧玲也看到了那抹刺眼的红。她捡线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自然,将那团绯红的丝线收拢在掌心。她的目光与张志宏惊骇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张志宏没有看到绝望,只看到了一种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老板显然也注意到了随从的示意,他的目光顺着随从的视线,也落在了那片暗红色的黏土上,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毒蛇般阴冷。他不再看布匹,也不再理会洪慧玲的歉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洪掌柜,”他的声音失去了刚才的伪善,变得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这晒布场……泥巴的颜色,倒是很特别啊?”

暮色西合,晒布场上绚丽的漳绒失去了最后的光彩,变成一片片沉郁的暗影,在风中无声地翻涌,如同凝固的、不安的浪涛。那抹刺眼的暗红色黏土,如同一个无声的、滴血的烙印,死死钉在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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